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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上接【轉錄】泥娃娃傳說(1~5)

 

《之六》

當我被學長們灌到頭開始昏的時候,全身飄飄然的也就忘記了小貝貝的事,還有阿光、阿森……通通都不記得了。 喝到酒興正濃的時候,隔壁實驗室我追了一個多月的長腿辣妹郁馨拉拉我的手,湊到我耳邊小聲的說:「我不能再喝了,你能不能送我回家?」 我一聽,忍不住心裡暗爽的連聲說好。 美女當前,哪管學姐是要走路回家還是坐計程車。

我對學姐說:「學姐,我先載我同學回去,妳再找學長載你好了。」 話才說完學長姐們就開始起鬨,說我有異性沒人性等等。 我說:「老規矩嘛,我知道。」 然後就拿起酒杯一人乾一杯的喝了一圈。 郁馨看我為了要載她回家寧願被學長姐這樣子灌酒,害羞的臉都紅了。 不過現在不是該臉紅的時候,再不走待會兒學長姐又要來一輪我就掛了,於是趕緊拉著她一溜煙的跑掉。

牽機車的時候,我開始有點後悔會什麼要這麼急著走,因為如果我就這樣醉倒了,那就算郁馨今晚肯讓我『怎樣』也是白搭。 我搖搖晃晃的坐上機車發動引擎,郁馨坐上來抱著我的腰,整個人趴到我的背上有氣無力的說:「我住在國光花市那附近,麻煩你了。」 啥?花市!我心裡面吶喊著。因為如果我不騎快點,恐怕在到達前我就已經意識模糊了。

我努力的睜開眼睛,強打起精神以時速八十往國光花市前進,正所謂『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啊。 我在郁馨的房間睡到日上三竿的時候,手機響了起來;我努力的爬起來要去接,沒想到全身沒半點力氣;等我的手好不容易搆到擱在地板上的手機的時候,它已經不響了。

我把手機從地板上撿起來放在床邊的梳妝台上,倒過頭又要繼續睡。 才過不到幾分鐘手機又開始響,我拿起來看也不看就掀開話筒說:「喂……我熊仔……」 「熊仔你在哪?家裡怎麼都沒人?我的娃娃怎麼會破了?」 聽到小貝貝連珠炮似的問了一連串的問題,我的頭又開始痛起來。 我怕驚動郁馨,小心翼翼的下了床,然後躲到廁所去講電話。 我坐在浴缸邊上壓低了聲音說:「客廳垃圾筒裡面的娃娃碎片不是你丟的嗎?」 「沒有啊,我一直在睡覺。今天是幾號?我同學怎麼說我翹了一天的課?」 「啥?」我不禁驚訝的問。 因為照小貝貝說的,他已經從昨天凌晨喝完酒一直睡到現在了。 如果是這樣,那是誰打破了他的娃娃丟在垃圾筒裡? 或者那是老吳的娃娃?但是老吳屬蛇啊,怎麼會是壬戌年生的?

許許多多的問題一下子浮現在我的腦海裡面,讓我的頭越來越痛。 我說:「你先去學校上課吧!有什麼事等大家回去的時候再說。我現在頭好痛……」 「好吧……等你們回來再說,我先去上課了。」 掛掉電話以後,我回到床上雙手叉在腦後躺著,心想這會不會是小貝貝受到『暗示』以後在睡夢中自己爬起來打破泥娃娃,或者又是不知身在何處的小真在裝神弄鬼。 這時郁馨轉了個身把頭靠在我的胸膛上側睡,我伸出左手摟著她,不一會兒就又昏昏沉沉的睡著了。 和郁馨有了親密接觸之後,我似乎沒辦法把思緒從她身上轉移開。 一直到了晚餐的時間,我才依依不捨的離開郁馨家。 這樣說或許你們會認為我重色輕友,不過沒辦法,發生在阿森他們身上的事就算再多十個熊仔也解決不了。

等我回到大里,客廳裡只有老吳一個人在。 我問老吳說:「小貝貝人呢?」 老吳拿著魚飼料灑了一點到電視旁邊的魚缸裡,頭也不回的說:「他們三個一起到高雄去了,我猜他們是要到阿光家附近那間三鳳宮問一些事,不過他們不好意思講出來。」 「三鳳宮……」我站在門口喃喃自語。 沒想到阿光他們終究還是向神秘的力量屈服了,我想主要是因為小貝貝看到小真出現在沒有立足之地的窗外所導致的吧! 如果只是因為害怕泥娃娃裡面的死亡預言成真,那就真的太不像是我們『鐵齒俱樂部』的作風了。 話說回來,小真的下落畢竟還是眾人最關心的問題。 萬一這一切的一切並不是如我們所猜測的一樣,那麼小真究竟在上禮拜五離開我們家之後遭遇到什麼狀況?為何會突然失蹤?這些都是亟待找出答案的謎團。

一想到這裡,小貝貝在房間裡見到的景象不免讓人擔心。 如果他不是眼花的話,那小真恐怕凶多吉少了…… 到了禮拜六下午,也就是泥娃娃預言阿森的『死期』當天,阿光突然從高雄打電話回來問我阿森是不是回來台中了。 當時我正在實驗室裡幫郁馨上網查資料,壓根兒也忘了泥娃娃的預言這碼子事。 我說:「啊!是今天嗎?現在我不在家裡,你問老吳看看好不好?」 阿光這時的語氣聽起來很焦急:「啊呀!老吳我問過了,大里家裡的室內電話也打過了,就是找不到人啊……」 我又說:「那他的手機跟他家裡呢?」 「阿森的爸爸說他沒回台北,他的手機、行李根本就還在我家啊。唉喲!急死人了!」 我這時聽的目瞪口呆,郁馨看我神色驚訝的樣子,忍不住在旁邊問我發生了什麼事。 我擺擺手示意她不要插嘴,接著問阿光說:「你們回高雄是不是有到廟裡面去?有沒有問出什麼來?」 阿光這時候似乎是欲哭無淚,沮喪的說:「我們三個昨天本來要到三鳳宮去的,結果阿森剛出我家門口就昏倒了。我跟小貝貝把他送到大同醫院去,結果今天他人就不見了。」

聽阿光說到這裡的時候我感到全身無力,一股很強烈的寒意瞬間籠罩在我的身體周圍。 我不知道我為什麼會這個樣子,把牙根咬緊說:「我……我知道了。我回家再看看他在不在。就降……」 掛掉電話之後,我感覺我人也快掛掉了。 除了在健身房作重量訓練的深蹲舉作到缺氧的時候,我從來沒有這個樣子過。 郁馨大概是看到我臉色發白,緊張的問我:「小熊你怎麼了?身體不舒服是不是?」 我這時扺受不住這種莫名的難受,趴在電腦前面把臉埋在臂彎裡說:「我沒事……休息一下就好了……」 郁馨用手輕輕的撫著我的背,一句話也沒有說,但我知道她此時一定很擔心。

星期天一整天我們全部的人都準備出動去找阿森。 我們拿他留在阿光家的鑰匙打開了他的房門,進到裡面去翻出了他所有的電話簿準備一個一個先打電話問,再問不到的話就要開車回高雄去找。 我們四個人總共打了不知多少通的電話,甚至連阿森的小學同學都連絡過了,還是一點兒消息都沒有,於是四人分別坐著老吳的ACCORD跟我的吉星一起南下高雄去了。 小貝貝坐在我的旁邊拿著地圖給我報路,我們一路從楠梓開到鼓山去,在大街小巷裡繞到幾次差點迷路,最後還是一無所獲。 我們在九如路、中華路的交叉口停下來打電話給阿光,當時已經天黑了。 電話一接通,我立刻問說:「阿光,怎樣?有沒有找到人?」 阿光嘆了一口氣,失望的說:「我們現在還在旗津找,我看今天是找不到了。你跟小貝貝先到我家去等我們,今晚就在我家過夜吧。」

隔天一大早我們四人就趕緊回來台中,因為老吳跟小貝貝一早就得到學校去。 回到大里之後,我站在房間窗口看著阿森停在巷口的寶獅發呆。 過不到五分鐘,我開始喝欠連連,便把鬧鐘設定十一點半,上床睡覺去了。 不知道是太累還是怎樣,鬧鐘響了將近十五分鐘才把我叫起床。 我匆匆忙忙的盥洗一下,然後就騎著機車出去吃飯了,當時我也沒有注意阿光人在哪裡,也完全忘了今天就是阿光的『預言死期』……

上完下午的課,我到實驗室作了一個小時左右的實驗,然後帶著郁馨到學校附近吃晚飯。 在吃飯的時候,郁馨問起了最近我東奔西跑的在忙些什麼事情,我把整件事的始末一五一十的都講給她聽。 郁馨聽完之後,驚訝的說:「原來送人家詛咒娃娃的就是你們喔!你的室友怎麼這麼愛惡作劇啊!」 我拿起面前的玻璃杯,喝了一口冰咖啡以後又放下來,不以為意的說:「我們這群人就是這樣鐵齒不信邪。本來我也有意思參一腳,後來是被學長拉到台大去才沒有。」 郁馨這時看起來有點生氣,嘟著嘴說:「我們輔大有一個學姊,她的弟弟就是因為愛惡作劇,後來在東海大學摔斷脖子死掉。你在台中唸書唸了四、五年,這件事你應該有聽說過吧 。」 「東海……」 聽郁馨這麼說,我好像真有那麼一點印象。

那件事好像是發生在我大二的寒假之前吧。 我沉吟了一會兒,輕輕握著郁馨的手背說:「等我們把阿森找回來,我會勸他們向所有收到泥娃娃的人道歉的。我保證。」 郁馨甜甜的笑了笑,我知道她原諒我了;只是小真願意原諒阿森嗎? 吃完飯後,我跟郁馨又回實驗室去作了一下實驗。 等我配好隔天實驗要用的磷酸緩衝液之後,便載著郁馨回去大里。 沒想到我跟郁馨才進門,小貝貝就跟我說阿光也失去聯絡不見人影了。

 

 

《之七》

小貝貝著急的在客廳裡走來走去,嘴裡不停喃喃念著:「今天輪到阿光了。今天輪到阿光了。今天輪……」 我恍然大悟,今天的戌時正好是阿光被預言的『死期』。 我轉頭去看牆上的時鐘,正問說︰「戌時是幾點到幾點?」 這時鐘響了一聲,指針指向九點整。 小貝貝正要回答我,沒想到我突然碰的一聲就直直的往後倒在地板上。

小貝貝跟郁馨嚇了一大跳,急忙跑過來要拉我起來。 這時其實我的意識十分清楚,只不過我自己也不知道為何會連站都站不住。 小貝貝跟郁馨用盡吃奶的力氣才把我從地板上拖起來,然後一左一右合力把我扶到沙發上坐下。 我整個人靠在沙發上,連動一根手指頭都有困難。 郁馨嚇得臉色慘白,不斷拍著我的臉頰、叫著我的名字。 小貝貝則是忍不住嗚咽的哭了出來,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說:「嗚哇哇啊……泥娃娃的詛咒成真了啊……嗚嗚嗚……」 我想他是急的慌了,我根本就沒被泥娃娃詛咒。

過了大約三十秒,我的身體慢慢能動了。 我勉強的坐直身子,只見郁馨跟小貝貝兩人已經哭的跟淚人兒一樣了。 我說:「我記起來了,戌時就是晚上七點到九點。」 郁馨聽到我講話的聲音,連忙抬起頭來看我;見到我沒事了,高興的緊緊的摟著我大叫:「太好了!你沒事了……」 小貝貝這時才看到我人還好好的,詫異的不得了,抹去臉上的眼淚:「原來你沒事。嚇壞我了!」 我說:「上次我聽到阿森在高雄不見了的時候也是差點昏倒,不過這次不一樣,我連察覺自己快昏倒的時間都沒有。」 小貝貝這時在另一頭的沙發上坐了下來,皺著眉頭說:「看來這個泥娃娃真的很邪門,我看小真八成已經變成厲鬼了。」

郁馨聽到厲鬼兩個字,忍不住往我身上靠的更緊。 我摟著她的肩膀,眼睛往鞋架的方向看去,只見阿光五花十色的十一雙運動鞋都還好好的擺在上面。 我問小貝貝:「你說阿光不見了,為什麼你會說他不見了?」 小貝貝轉頭看了一下阿光的鞋架,又轉回來說:「你看!他沒換鞋,樓上房門也沒關,皮夾、鑰匙、手機都沒帶。你說他這樣子會去哪裡。」 小貝貝說的沒錯,阿光就算到巷子口超商買東西也不可能只穿個拖鞋。 皮夾鑰匙沒帶就出門那更是稀奇了,他絕對不是一個這樣粗心大意的人。 我又問:「你有沒有通知老吳?說不定阿光在研究室。」 小貝貝搖搖頭:「沒有!老吳在森林所找了老半天也沒有找到他。我剛剛也到夜市跟附近去找過了,沒有就是沒有,不然我也不會那麼緊張。」

這時我不禁把阿森阿光兩人不告而別時我身上強烈的反應跟當初阿光畫在泥娃娃身上的符聯想在一起。 我記得那位大四的學妹在BBS上說過那道符的確是畫對了,只不過她其它的什麼也沒講。 我拿起手機翻查出那位學妹的電話,然後用室內電話撥給她。 小貝貝跟郁馨不知道我要打電話給誰,好奇的想要開口問我。 我把手機遞給郁馨自己看,然後作了一個『不要打擾我』的手勢。 過了一分鐘,電話被接起來了。 我說:「喂……請找小雯。」 「我就是。」 「學妹啊,我是熊學長。我想問妳一件事喔,就是上次妳不是有在BBS上面說有關那個泥娃娃的事嗎?我想問妳知不知道娃娃身上的符是用來幹什麼用的?」 「喔!那個啊。我媽的朋友是說那只是很常見的『男女和合符』啦!好像叫『修腳符』的樣子。不過那個惡作劇的人不懂『五術』,所以沒用。」 「『武術』?要會武功幹嘛?」我好奇的問。

「不是啦!學長。是一二三四五的五,不是武功的武啦!好像是指『易經』一類的學問,大概就是這樣吧。」 「喔……原來是這樣子,我知道了。謝謝。」 「學長,你也收到了是不是?」 「沒有!我好奇問問。BYE。」 「喔,學長再見。」 「『男女和合符』?騙財騙色用的嗎?」掛掉電話後,我好奇的喃喃自語。 郁馨問我:「你打電話給小雯幹嘛?她懂法術的嗎?」 我搖搖頭:「不是,她拿著泥娃娃請教過專門的老師,所以我要問她是不是那道符反過來害到我們自己。」 小貝貝這時候說:「可是我們又不懂法術,畫了頂多無效而已,怎麼會害到自己?我看最有可能的還是小真死掉了跑回來報仇!」 「報仇?有可能嗎?你們誰害死了她?」我不以為然的說。

小貝貝知道他講這句話有語病,所以沒辦法反駁我,低著頭不說話。 我站起來說:「我們上去把泥娃娃的草圖拿出來看一下,看看是不是真的是『男女和合符』 小貝貝點點頭,便跟著我和郁馨一起上三樓。 到了阿光的房間,我把阿光書桌的抽屜每個都打開來翻了翻,最後在最下面一層抽屜裡找到。 我拿起來仔細的看了一下,只見那道符最上方三個字是『庵雷令』,中間是一個人的臉跟一些勾勾和框框,再下來是寶蓋頭下面寫著『押五方鬼陰兵』六個字,最底下則是一個十字上面畫了一些箭頭跟W。 我左看右看,怎麼看也不覺得這是一道『男女和合符』。

我把草圖遞給小貝貝,小貝貝看了以後也說:「上面寫『五方鬼陰兵』欸!什麼樣的男女需要『五方鬼陰兵』來結合啊?真恐怖!」 我扁扁嘴,因為我也不知道這是什麼道理。 不過既然學妹這樣子說,我們就姑且聽之吧! 回頭的時候我才看到郁馨一直站在門外不好意思進來,我對小貝貝說:「我們下去一樓吧!說不定再等一下阿光就回來了。」 小貝貝點點頭,於是我們又回到一樓客廳去。

我們在一樓從九點多等到快十二點,門外終於有人進來了,只不過那是老吳。 老吳垂頭喪氣的說:「你們也還在這裡等,那就是阿光還沒回來囉。唉!我找了好多地方都沒找到人,快急死我了!」 小貝貝這時低著頭一直不說話,老吳注視著他,臉上露出了驚訝的表情。 我順著老吳的眼光看過去,原來小貝貝的眼淚一滴一滴的不斷落到了地板上。 我坐到他的身邊摟著他的肩膀安慰他說:「不用太擔心,阿光跟阿森一定都會平安回來的。上次阿森上台北找小真的時候我們還不是一樣一直聯絡不上他,最後他也是回來了啊!他們應該只是最近心情浮躁所以粗心了點,別想太多了。」 小貝貝聽完我的話,終於打破了沉默:「事情沒那麼巧!阿光應該知道在阿森無故離開醫院之後的敏感時刻是不能再這樣無故失聯的。就算是什麼天大的急事,至少也該留個紙條什 麼的。他們兩個一定是被泥娃娃害死了,下一個就輪到我了。怎麼辦?怎麼辦……?」

這時小貝貝一邊說著一邊抬起頭來看我,突然就把我給嚇了一大跳。 因為他的臉上泛著一股黑氣,不只是印堂,而是整個頭整個臉。 我吐了一口氣,驚魂未定的說:「我看你先上去洗個澡早點睡吧!禮拜三的時候我跟老吳都請假在家看著你,你說這樣好不好?」 我轉頭看著老吳,老吳點點頭表示同意。 小貝貝看看老吳,又看看我,臉上的表情終於舒緩了一些。 他抹去臉上的眼淚說:「有你們在我就安心一點了。我先上去洗澡。」然後慢慢的走上二樓。

小貝貝上樓之後,老吳拍拍我的肩膀問:「這位是你女朋友啊?」 我看著郁馨點點頭。 老吳對著郁馨說:「不好意思啊!這些小老弟淨給我惹些鳥事,沒空招呼妳。」 郁馨微笑著點點頭說:「沒關係。」 老吳也對郁馨點點頭,然後轉過來對我說:「你們早點上去休息吧!我今晚就睡在沙發上等門。」 「辛苦你了!」我拍拍老吳的肩膀,然後就帶著郁馨上樓去了。

過了一個平安無事的禮拜二,禮拜三的重頭戲終於登場。 我到超商買了一堆瓜子餅乾準備長期抗戰,老吳也拿出他珍藏已久的茶葉來泡。 從禮拜三的凌晨開始,我們一直泡茶嗑瓜子看電視直到天快亮,後來三個人實在忍不住想要睡覺,老吳便搬了一張行軍床睡在門口。 這樣一來除非有人踩過他身上還不會醒,否則任誰也沒辦法偷溜出去。 為了更保險一點,我也把沙發搬到樓梯口去睡。 小貝貝睡在電視前面的沙發上,不一會兒就沉沉的睡著了。 我想是有我跟老吳兩個人一前一後保護他的關係。 睡到了下午一點多,我肚子餓得讓我不得不醒過來。 我看他們兩人還在睡,就上樓去要拿泡麵下來當午餐。 沒想到我上樓只是短短不到一分鐘的時間,下來以後小貝貝就不見了,客廳裡只剩下血流滿面的老吳躺在地上,行軍床則是翻倒在一旁。 我扶起老吳,趕緊用一疊衛生紙壓在他額頭的傷口上。 我看到地上有茶壺的碎片,看來小貝貝就是用它來攻擊老吳以後趁機逃走。

血止住了以後老吳似乎清醒了一點,我問:「老吳、老吳!你聽得見我說話嗎?」 老吳點點頭。 我又問:「老吳,剛才是怎麼回事?小貝貝為什麼要逃跑?」 「我……我也不知道。我發現他站在我身邊的時候,他就拿著茶壺砸下來了。」 這時我把壓住老吳傷口的衛生紙拿開,發現血又開始流出來,看來不到醫院縫合不行,便對他說:「老吳,你自己壓著傷口,我上去拿車鑰匙。」 我扶著他把頭靠在沙發上之後,趕緊上樓去拿車鑰匙下來,然後開車把老吳送到最近的仁愛醫院急診室去了。

當我載著縫完針的老吳回家,時間已經將近下午三點了。 我扶著老吳回房間休息的時候,老吳摸摸額頭上的紗布說:「還好只是陶壺,如果在桌上的是水果刀的話我就沒命了。」 「陶壺?陶……?」這時我好像快要想起些什麼,但是突如其來的噁心感讓我沒時間再繼續想下去。 我趕緊跑到老吳房間裡的化妝室去吐,一直吐到黃綠色的膽汁都出來了還是沒辦法停止。 老吳站在化妝室門口擔心的問我:「你怎麼了?好端端的怎麼突然會這樣?」 這時我吐完虛弱的靠在牆上,有氣無力的說:「我也不知道,知道阿森跟阿光失蹤的時候我也是這樣。這可能是一種預兆……」 「你……你是說他們三個人已經都、都凶多吉少了嗎?」 老吳說著這話的同時全身都在發抖。 我很不願意這樣推測,但我還是說:「恐怕是這樣……」

我跟老吳呆呆的一坐一站在化妝室的門裡門外足足將近十分鐘,這時我感覺身上的力氣慢慢在恢復,便手扶著牆站起來沖掉馬桶,又在水龍頭底下漱了漱口,然後捧起水來潑到臉上讓自己清醒一點。 我一邊抹著臉上的水一邊對老吳說:「你在家裡好好休息,我出去一下。」然後就往房間門口走去。 老吳轉過頭來問我:「你要去哪?」 我一邊走下樓梯一邊回答他說:「你說起陶壺讓我想到一個地方,我要去找當初阿森他們買陶土的陶藝教室。」 老吳沒有再多說些什麼,但我猜他當時臉上的表情一定很困惑。

 

 

《最終回》

我順著房子的西邊一直找,沿路一連問了十幾個人都沒人知道附近哪裡有陶藝教室。 當我在附近巷子裡繞了一個多小時之後,看到了一家兼賣冷飲的書報攤。 我向老闆買了一瓶寶礦力水得來解渴,心裡面打算喝完了飲料就要打道回府。 這時書報攤裡面一個歐巴桑走出來,看來大概是老闆的媽媽的樣子,我心想再碰一次運氣看看好了,如果再問不到就算了。 我客氣的向歐巴桑打聽:「不好意思,請問一下喔。請問您知不知道附近哪裡有陶藝教室啊?」 「喔,二二八巷那裡就有了。」 我正想向她道謝,沒想到她又說:「不過他們夫妻倆自殺死掉快十年囉……」 啥?我想任誰也沒辦法形容我現在臉上的錯愕。

經營陶藝教室的夫婦死了將近十年,那阿光他們的陶土是向誰買的?跟鬼嗎? 難怪我剛才問過一堆人都不知道附近哪裡有陶藝教室。 這時我的心情不知道該如何形容,不過我的臉色有多難看是可以想見的。 歐巴桑拉過一張木板凳說:「來啦!少年仔先坐一下啦!我看你面色不太好看,身體不爽快是不是?」 我坐了下來,也顧不得自己是不是又會昏倒,接著又說:「我沒關係啦!再請問一下,他們為什麼會自殺啊?」 歐巴桑這時坐在搖椅上安詳的前後搖晃,臉上帶著親切的微笑反問我:「啊少年仔你是記者是不是?怎麼問那麼多?」我搖搖頭。

歐巴桑接著說:「當時他們夫婦就是生了一個怪胎,就是現在國語叫做『畸形兒』啦!他們從病院把查某嬰仔抱回來以後整天關在家裡不敢出門,大概是怕被人講後背話。聽我媳婦說在病院的時候他們都把伊蓋住不敢讓人看到。後來我媳婦聽產房的護士講說那個嬰仔生作很恐怖,不過我嘛沒看過。」 「後來呢?」我好奇的問。 歐巴桑這時眼神裡閃過了一絲恐懼,雖然事過境遷已經將近十年,但是她現在彷彿還能感受到當時的那種恐怖氣氛。

她刻意壓低了聲音:「他們吊投自殺死以後,警察找不到人家說的嬰仔;後來有一個刑事仔去把他們燒陶的電窯打開來看,嬰仔只剩骨頭灰而已。」 「啊……!」 聽到嬰兒被放在電窯裡用上千度的高溫燒成灰,讓我倒抽了一口氣。 這時候我全身的寒毛都豎了起來,腳也忍不住一直在發抖。

歐巴桑大概沒注意在看我,又接著說:「後來那裡就沒人敢住了。也不知道還要繼續空在那裡幾年?」 我嚥了一口口水,強迫自己的聲音不要發抖:「阿婆,是二二八巷幾號?」 歐巴桑告訴我以後,我便拖著顫抖的雙腳慢慢的往那間已經荒廢多年的陶藝教室前進。 走到一半的時候我好想打電話叫老吳陪我一起進去,但是回頭想想自己像熊一樣的身材,如果這件事傳出去會被人家笑。 說不定裡面什麼都沒有,只是我自己多心了而已。

想到這裡,我深呼吸了一口氣,然後大步的往二二八巷走去。 其實這個時候我心裡並沒有預期會在那裡找到什麼,只是聽完歐巴桑說的故事以後純粹想要進去看看而已。 說不定到時候也不會進去,只在外面隨便看看,因為我並不能確定阿光說的陶藝教室就在這裡。 找到歐巴桑說的住址以後,我站在外面往窗裡看了看,不過玻璃實在太髒了,站在外面根本什麼都看不到。 我推開紅漆已經快掉光的鐵門之後,慢慢的走過堆滿枯葉的小庭院。 短短四、五步路的距離,枯葉堆發酵的味道就已經讓我快受不了。

我小心翼翼的走到大門前,只見堆滿了灰的手把上好像有被人碰過的痕跡。 這時候我越來越覺得這裡可疑,於是便伸手去推開大門。 當時一股霉味撲鼻而來,讓我捂住了鼻子。 我探頭進去看,只見地上是一些小板凳跟捏陶用的轉盤,看來這裡的確曾經是一間陶藝教室沒錯。 我在一樓看了一下,只見一樓都是一些木板架子,上面擺滿了各式各樣的陶藝品。 有一看就知道是小朋友捏的,也有一些作的很棒的作品,看來應該是經營這間陶藝教室的夫婦捏的,也不知道是男主人還是女主人懂得捏陶,剛剛沒問歐巴桑,不過這並不重要。

我在一樓看不到什麼特別奇怪的東西,就走到二樓要去看看。 沒想到一走上去就看到一個熟悉的人影綣縮在牆角。 我激動的衝過去一把把那個人從地板上抓了起來,果然就是小真沒錯! 這時的小真全身都髒兮兮的,臉色枯黃,嘴唇也都乾裂了,兩眼無神,無論我怎樣大聲的叫她也沒有反應。 我看她不知道是因為驚嚇過度還是營養不良導致她變成這副德行,一把抱起她就要往樓下衝,走了兩步以後才想到她是警察局登記有案的失蹤人口,就先打電話報警順便要警察派救護車過來,然後又打電話給老吳。

在等警察跟老吳過來的時候,我看到躺臥在地上的小真在發抖,於是趕緊脫下我身上的外套蓋在她的身上。 看著小真原本俏麗的臉龐變成現在這個模樣,我不敢想像這些日子以來她過的是什麼樣的生活,更不敢想像阿森回來之後看到她會作何感想。 想到這裡,我突然想起阿森自己也已經失蹤五天了。 這時的我心急如焚,期待有誰來給我一個完整的答案。 原本是以為找到小真以後,一切的謎團就能夠解開。 但是真的找到小真以後,阿森三人卻都不見了,小真也像個活死人一樣問不出個所以然來。

過了五分鐘,老吳終於趕過來了。 他看到躺在地板上的小真這副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模樣,忍不住搖頭嘆氣。 老吳蹲下來輕聲細語的問小真說:「小真,妳知不知道阿森也失蹤了?如果妳跟這件事情有關……」 「不用問了!她現在對什麼都沒反應。」 我打斷老吳的話。老吳驚訝的看看我,又看看小真,小真果然如我所說的眼神呆滯,對外界的風吹草動一點反應都沒有。

這時我在二樓四處走走看看,因為小真失蹤的這十幾天似乎就是被人一直囚禁在這裡,我想找出一些蛛絲馬跡出來。 這時我走進了二樓廚房旁邊的一間小房間,在裡面我見到了一件讓我怵目驚心的東西—歐巴桑口中那對狠心夫婦用來燒死畸形嬰兒的電窯。 當我第一眼看到它的時候不禁心生恐懼,當場就想轉身就走,後來不知道是怎樣的好奇心讓我又走進那間原本用來燒陶的小房間,或許是因為老吳就在外面讓我勇氣大增吧! 在我對那座直筒狀的電窯東瞧西看的時候,突然看到溫度表上的指針指著攝氏九百多度,而且溫度還一直持續在上升當中。 我嚇了一跳,趕緊找到電窯的插頭然後拔掉。

我在牆角撿起了一根掃把,然後站的遠遠的用它把窯門的開關觸開。 窯門打開的時候嗤的一聲巨響,緊接著一股白煙騰騰的冒上來,瞬間就把小房間的溫度給提高了十幾度,而且還伴隨著一陣焦臭味。 老吳在外面看顧小真不敢離開,只站在原地大喊:「熊仔,裡面是怎麼回事啊?」 「我也不知道!等一下!」 我等著瀰漫整間小房間的煙散出去之後,伸頭往那窯裡面看去。 只看了一眼,我就一邊大叫一邊從小房間裡沒命的跑了出來。 這時候警察剛好一個一個從樓梯走上來,見到他們,我彷彿見到救星降世一般。 我驚慌的指著小房間對他們大叫:「警察先生、警察先生!有人燒死在那裡面啊!在…在那座電窯裡!」

帶頭的一個警察聽到我說的話立刻跑到小房間裡查看,隔了幾秒以後我只聽到無線電的聲音嗡嗡作響。 我背靠著牆蹲在地上呆呆的望著正前方,只見到眼前有許許多多的警察匆匆忙忙的走來走去,其中幾個警察跟老吳蹲在我的面前不知道在問我什麼。 我抬起頭,窗外透進來一陣藍一陣紅的閃光,除了警笛的聲音,我真的什麼都聽不到……

電窯裡另外兩堆骨灰因為高溫碳化而無法進行DNA比對,因此在鑑識身分上遇到了相當大的困難。 後來我跟老吳提供了阿森、阿光兩人失蹤的先後順序以及失蹤當時身上可能穿戴的衣物跟配件等資料之後,法醫才以此為根據勉強的將阿森跟阿光的骨灰分開。

在幫忙處理完三人的身後事之後,我跟老吳同時搬出了大里的房子。我在學校附近找了一間套房跟郁馨住在一起,老吳則是找了兩個森林所的學弟租下了一層三房的公寓。 在離開之前,我望了房子最後一眼,腦海中回想著五人同住在一個屋簷下的歡樂時光,還有在他們三人身上重演的慘無人道的悲劇。 我想我永遠也不想再回到這個讓我恐懼害怕、惡夢連連的地方,這個與惡靈比鄰而居的受詛咒之地…

農曆新年的時候,我約了老吳到小真家探望她。 當我們見到她的時候,都不禁驚訝的瞪大了眼睛。 小真撫著微微隆起的肚子,幸福洋溢的說「已經十週了,這是阿森留給我的驚喜。」 我驚訝的說不出話來,老吳則是尷尬的笑了笑說「是啊!我們兩個也很驚喜。」 小真招呼我們坐下來,這時我心裡面正在盤算十週大約是去年幾月幾號。 小真從冰箱拿出飲料請我們喝,然後坐下來接著說:「醫生說受孕的時間大概是去年的十一月二十二號左右,也就是我到台中去找阿森的那一天。」

這時她的眼眶慢慢的泛紅,淚光在她的眼底閃動著。 我跟老吳此時都能感同身受,因為我們都知道接下來發生了什麼事。 我想一覺醒來卻發現自己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男朋友也已經慘死的感覺一定相當不好受,不過現在我比較關心的是小真究竟是在什麼樣的狀況下懷孕的。 我問「妳跟阿森是避孕失敗?還是?」 小真不好意思的點點頭,臉紅的說「阿森每次都會用保險套,所以應該是。」

老吳這時尷尬的笑了笑;不過我一點兒也笑不出來,甚至連一點尷尬的感覺都沒有,因為我心裡想的是另一件事。 我認為小真的懷孕是故意的,而且是在無意識之下的故意。 換句話說,我懷疑是當時附在小真身上的『東西』故意讓小真懷孕的;別忘了,當天晚上阿森跟小真一個是昏迷、一個是毫無意識的一個狀況。

想著想著,我越想越怕,連一瓶易開罐飲料都拿不太穩,幸好老吳跟小真一直都沒發現。 離開的時候,我告訴小真生產之後記得通知我們,因為我的懷疑要等到那個時候才能獲得證實。 如果我的猜測沒錯的話,那麼電窯裡的畸形怨靈將在那一天重返人間。

今年的八月二十五號,小真打電話來說她已經從醫院把寶寶帶回家了。 聽她的語氣充滿了初為人母的喜悅,我也如釋重負的為她感到高興,看來我幾個月以來的擔心都是多慮了。 這是我第一次想要為自己的推測錯誤大肆慶祝,也是第一次被女人為心愛的男人產下遺腹子的勇氣所感動。

總而言之,在我掛掉電話的那一剎那,我忍不住的掉下淚來。 除了高興,也因為我累積了幾個月的壓力終於獲得解脫。 這段期間,我經常夢見小貝貝在電窯裡被烤焦的屍體;我每次都恐懼的流著眼淚醒來,而且經常整夜無法再入睡。 我認為這陣子的我距離崩潰的邊緣只剩下那麼一點點了。

隔天,我興沖沖的拉著郁馨跟我和老吳一起去探望小真母女。 到了小真家之後,我們發現阿森的爸媽也在,不過兩家的家長似乎談的不是很愉快的樣子。 我們向他們打過招呼之後,三個人就興奮的往小真的房間走,一點兒也沒受到他們嚴肅的氣氛影響。 到了小真的房間,小真抱著小寶寶坐在床上對我們笑了笑。 我看出她臉上帶著一絲絲的煩惱,看來是阿森的爸媽想要把這個寶貝孫女帶回家。 這也難怪,因為阿森是家裡的獨子,好不容易栽培到就快念完牙醫,卻這樣莫名其妙的死了。

老吳將手上的禮物放到桌上以後,看著寶寶的臉在逗她。 我說:「小寶寶才幾天大而已,她不會跟你玩的啦!」 老吳笑了笑,還是不停的在逗她。 這時郁馨在一旁看著可愛的小寶寶,忍不住向小真要過來抱。 小真把寶寶遞給郁馨之後,又換成我去逗弄她,因為寶寶紅通通的小臉蛋實在是太可愛了!郁馨也忍不住抱著寶寶香了好幾個。

閒話家常一陣之後,小真下床走到門口對郁馨說:「你們要不要到隔壁看看嬰兒房,我花了很多時間佈置喔。」 郁馨點點頭,抱著寶寶就要跟著小真到隔壁去,我跟老吳也都起身準備一起過去。 小真這時候說:「把她放在床上就好了,她到沒有冷氣的地方會大哭大鬧。 「咦?」 這時候我起了一點疑心,心想才幾天大的小嬰兒怎麼可能會這樣怕熱,印象中嬰兒不都是要包的緊緊的嗎?

我從郁馨懷裡接過寶寶,然後對他們說:「寶寶我顧著,你們過去看就好了。」 「嗯!」郁馨點點頭。 等到他們三個人都到隔壁去以後,我把門關上,然後抱著寶寶輕輕的唱著:泥娃娃、泥娃娃、一個泥娃娃,她有那眉毛、也有那眼睛、眼睛不會…… 唱到這裡的時候,我一邊唱一邊低下頭一看,赫然發現在我懷裡的小寶寶正在惡狠狠的瞪著我。 我全身顫抖著不敢再唱下去…… 因為…… 我知道…… 這一場惡夢…… 並沒有結束……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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