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談協會:山村怪談 作者:一號怪談社
引子 山村入口
公路早已死去,環在村子的外圍,散發著腐朽的氣息。
無人記得,從它乾裂的體表上,最後碾過的一輛汽車是何時經過的。這是一座被遺忘的山村,落魄、潦倒,沒有任何希望,如同一具垂死乾枯的老體。
血色的天空壓倒而來,像要吞噬這座苟延殘喘的山村。燃燒的地平線上,一個身影飛閃而過,夕陽下,像是一抹閃現的幽靈。他手執畫筆與白紙,瘋狂地奔跑著,粗重的喘息聲回蕩在龜裂的田野裡。
他在追尋一個人,一個他追尋已久的人!
奔跑間,腳踝處忽感一陣刺痛,他一個踉蹌,猛地栽倒在地。低頭看去時,只見一隻狀似人手的東西,緊緊纏住了他的腳踝!
「哥!是你嗎?」他歇斯底裡地喊。
底下那隻乾癟的手毫無反應,仍舊牢牢抓住他不放。喉結,在他的咽喉處上下翻滾著,身側的雙手突然緊握成拳。他飛撲向前方的野草,奮力去扒,企圖拉出那隻枯手的主人。即使拖出來的是一具屍體,他也要找到他!
很快,他便失望了,跌倒在地失聲慘笑。抓住他的根本不是什麼人手,只是一段掉落的枯枝!
頭頂上掠過幾隻黑色的飛鳥,「鴉」的一聲哀鳴,撕裂了血色的天空。大笑過後,他竟抽噎了一聲,隨之迅速拾起身邊的畫筆與白紙,對著那片野草叢瘋狂地塗畫起來。
額上的青筋微微突起,布滿血絲的眼裡寫滿了專注,右手像是超脫了他的意志,機械地描繪著眼前的景象。
作畫完畢,心跳卻依然劇烈,他大口呼吸著,像沖刺在長跑的最後一圈。平復了氣息後,他看向手中的畫稿——
沒有!沒有!
整張畫面上,除了肆意叢生的雜草外,什麼也沒有!
「為什麼?」他緊咬牙關,低低吐出幾個字:「你到底在哪裡?」
第一次發現自己的畫筆,可以繪出鬼魂時,他也驚訝萬分。那次是在村子惟一的石橋邊寫生,當畫完時,他意外地發現畫中乾涸橋洞下,居然橫臥著一個女人!
這是一個重要的場景,橋下女人的詭異出現,將打破整張幅作品的風格,他不可能不在作畫時注意到。可怕的是,他絲毫記不起曾畫過這個女人,那段記憶,憑空地從他腦中抽走了!
半個月後,警方造訪山村,就在那座石橋下,挖出了一具白骨!
他萬分斷定,那具被打入樁底的白骨就是畫中的女人。冤魂借助他的畫筆,訴說自己身處何方。他忽感前所未有的興奮,他可以畫出亡靈所在,那麼,是不是他就可以找到哥哥了?
再一次握緊手中的畫筆,他站起身來,從衣袋中取出一張皺巴巴的紙條,紅底黑字,標題赫然寫著——B大計算機系錄取通知書!
他繼續向前走,駐足在一棵槐樹下。這是一棵傷逝的槐樹,乾枯、光突,如它所生長的土地一樣貧乏。在這棵老槐上,曾吊死過一個男孩。
他默默地舉起筆,又一次飛快地速繪著。果然畫面中,老槐的枝幹上隱約垂著一具身體,隨風飄蕩。
那個吊死的男孩是自盡而亡,因為考上了理想學校,家中卻連路費也難以湊齊。男孩痛恨這座山村,用最極端方式,徹底結束了與之的糾纏。
他輕輕嘆了口氣,走向老槐不遠處的一條小溪。那裡現已是山村惟一的水源,遠遠望去,被夕陽映紅的小溪,像是一條切不斷的血脈,他邊走邊道:「哥,你知道嗎?我考上了中國最好的大學,主修你過去學的專業!」
水面上倒映出一張年輕的臉,他忽然想起,哥哥曾背著高燒不退的他,趟過這條小溪,連夜趕去村外的衛生院醫治。父母在他的記憶中是一片空白,長兄如父,將他撫養長大的就是兄長!
可是哥哥失蹤了!原本,他還答應要帶他離開山村,可來接他的卻成了刑偵公安。他們把他接去哥哥工作的城市,配合調查。
整整一周,他幾乎沒有瞌過眼。活不見人,死難覓屍!兄長就這般離奇地人間蒸發了。三個月後,這件案子作為普通的人口失蹤,掛作了懸案,而他也被遣回了山村。
令所有人吃驚的是,回來後的他竟開始發瘋般地學習。他明白,想要找到哥哥必須先跨出山村,而離開這裡的最快方法,便是高考!
畫筆不經意間從掌中滑入小溪,即刻引得水波漣漣。突然間,他的瞳孔驀然一縮——在那波動的水面上,他清楚地看到一隻蒼白的手,正搭在他的肩上!
盡管蒼白卻粗糙有力,猶如慈父的手。
「哥?」他猝然回頭。
可惜在他身後,除了那片荒蕪的田野外,什麼都沒有!
山村一里 棺材
深夜,萬籟俱靜。
窗外是一片漆黑,像一張巨型的黑色簾幕,掩蓋住世上所有見不得光的罪惡。
此刻,陳氏軟件公司的首席編程師鄧榕新,還忙碌在電腦前。今天是推出「山村系列」第六代游戲的日子,整整一天,在總裁陳華沒有出席的情況下,鄧榕新包攬了所有記者與玩家的提問。
擁有千萬玩家,佔領全國游戲總額二十多百分點的「山村系列」,之所以能在游戲界脫穎而出,一大原因是它背後的強大的編程陣容!
龐大的編程部內匯聚精英,無論是在畫面、音效、情節設定上,都已超越了大部分角色扮演類游戲。
手指在鍵盤上飛快地敲擊著,一張名片從鄧榕新的褲袋中滑落。他撿起一看,想起了白天邂逅的那名女記者。
「《申報》機動部記者,陶子……」鄧榕新念出名片上的文字,意味深長地呷了一口手邊的咖啡。
不可否認,今天在會場內,這名女記者的提問至今令他心有餘悸。記得她穿著一身黑色職業裝,表情嚴肅,像是一個不可侵犯的女祭司。
「我想請教鄧先生,曾與您共事的編程師成剛,自他從陳氏神秘失蹤,現已十年了。對於這件事,您有什麼看法?」
成剛!
兩個碩大的漢字,頃刻間躍入鄧榕新的腦海,逼迫他撕開閉合已久的記憶之門!
鄧榕新忽感脊背發涼,自己當時拒答了那名女記者的提問。為什麼事隔這麼久,還會有人追問起這件事,時刻提醒他成剛的存在!
苦惱之際,按在鼠標上的食指突然痙攣了一下,右擊打開了一個未知的文件夾。
「山村七里?」像被催眠一般,鄧榕新機械地念出了圖標的名稱。
這是當年那個人編寫的。是誰將它制成了程序包,放在他的工作電腦裡?
鄧榕新不敢肯定。
「山村系列」今天推出了第六代的新遊戲,名稱為「山村六里」。公司原計劃就是推出六代後,製作新系列。被雪藏了十年的「山村七里」,根本不可能跟上現在的XP系統,莫非有人暗中將它改編了?
一股強烈的好奇,充斥著鄧榕新的大腦。他急切地想知道,當年那名編程天才的「山村七里」,究竟有什麼樣的魔力?他忽感有些興奮,但這種感覺絕非高興,而是夾雜著一絲恐懼!
此刻,屏幕上的指針似已超脫了他的管轄,一路滑至「山村七里」的程序包上,雙擊,打開!
隨即,眼前即刻浮現出一個立體的山村入口。
砰!一聲巨大的聲響令鄧榕新渾身一顫。系統提示:請輸入您的資料。
身體像被無數根引線牽動著,鄧榕新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雙手,在鍵盤上飛快地輸入
冒險者姓名:鄧榕新
性別:男
又一個巨大的系統提示音後,鄧榕新發現,一個拇指印已出現游戲中,呈紅色,蓋在的玩家資料下方。
一種不祥的預感,即刻籠罩鄧榕新全身。那張蓋著鮮紅手印的冒險通行證,無論怎麼看,都像一張活人簽下的生死契。
容不得他有半分猶豫,下一秒,系統即刻又提示,請選擇您的身份背景。
接著,界面上即刻跳現出七個選項:1.逃犯 2.偷渡客 3.記者 4.學生 5.古董販 6.探親者 7.探險者
顯然,在這七項中,鄧榕新對選「逃犯」這一身份更感興趣。他是名優秀的游戲編程師,在外人眼裡素來循規蹈矩,要成為一個逃犯,似乎離他十分遙遠。可就因為遙遠,才會產生獵奇心理,渴望嘗試。於是,鄧榕新便不假思索地將指針,點向了「逃犯」。
隨著一聲仄舊的木門開啟聲,一個存在於異度空間的山村,已向他敞開了大門……
「我在哪裡?」鄧榕新自問。雙腿忽感一陣酸痛,他意識到自己似乎已在這虛擬的空間內,步行了許久,眼前漸漸出現了一座陰森的山坡——
翻過一座山坡,前面終於出現了一片山村。
山村看上去有些荒涼,有些破敗,但這卻正是我所想要的。
因為這裡足夠閉塞,就連警察都很少出現,經過了將近三個月的逃亡,我終於到達了這裡,這個可以讓我暫時安身的小山村。
山村的入口處有一間叫「黃萍旅社」的小旅館,雖然不能同大城市的旅館相比,但看上去卻很乾淨。
我背著行李走進去,一進門便看到了樓梯邊上的帳台。
帳台裡坐著一個三十歲樣子的女人,穿著居然還很時髦,樣子也很漂亮。一身黑色的低胸連衣裙將豐滿的身材包裹凹凸有致。
看她的樣子,絲毫沒有村莊的氣息,應該是來自城市裡的人。只是她的手臂上戴著一朵白色的小紙花,看來是家裡剛死了人。
我走到帳台前,上下打量著她。
自從我一進門開始,她也已經開始注意我了:「你要住店?」
我點了點頭,說:「你是這裡的老板娘?」
她笑了笑,說:「我叫杜黃萍,就是這裡的老板娘。」
我點著頭,又問:「這裡住宿什麼價錢?」
她也上下打量了我幾下,說:「五十塊一天,你住多久?」
我「嗯」了一聲,將一疊錢扔在櫃台上,說:「先住十天,以後不知道。」
杜黃萍接過錢,伸手從抽屜裡抽出一張表格來,說:「十天一共五百,押金一百。你先把身份證給我登記一下吧。」
「身份證?」我遲疑了一下。
我是一個逃犯,怎麼能把身份證隨便給人看呢?
正在我猶豫的時候,杜黃萍忽然向著我詭譎地一笑,說:「要是不方便的話那就算了,你自己把表格填寫一下吧。」
說著她將一份表格送到我的面前。
我開始埋頭填寫:
姓名:童西
性別:男
年齡:二十七歲
戶籍:上海市
童西當然是我隨便想出來的名字,我的原名叫鄧榕新。將整張表格都填寫好之後,我又將它還給了杜黃萍。
她略略看了看,放回到抽屜裡,然後走出了帳台,對我說:「你的房間在二樓,洗手間和浴室在樓梯轉彎口,我現在就帶你上去。」
我跟在她後面上了樓,我的房間還不錯,大概有十二三個平米,裡面是一張床、一張椅子和一台彩色電視機,感覺很干淨。
杜黃萍站在門口沒有進來,她看著我仰面躺在床上,說:「這是我這裡最好的房間了,你就安心地住下來吧,不過你一定要記住一件事情。」
她的聲音停頓了一下,我問:「什麼事情?」
她說:「你一定要記住,晚上的時候最好安分地待在房間裡,不要出去到處亂轉。」
「為什麼?難道這村子裡有不乾淨的東西?」我脫口問。
杜黃萍的臉色陰沉了起來,正色地對我說:「不要問為什麼,你只要記住我說的話就行了!」
我並沒有再追問下去,只是聳了聳肩,做了個無可奈何的表情。
我說:「你放心,我晚上會關上門躲起來睡大覺的。」
杜黃萍似乎放心了許多,說:「我這都是為了你好,你一定要記住我的話。」
說完便轉身離開了門口,很快樓道上便響起了一陣下樓的腳步聲。
我依然躺在床上,然而腦子裡卻在反復想著杜黃萍說的話。
夜很快便到來了,初秋的夜晚很涼爽,讓人覺得很舒服。
我躺在床上,望著窗外天空的星星,電視機裡嘰嘰喳喳的放著沉悶的連續劇。
經過了三個月的逃亡,我終於擺脫了警察的通緝,終於可以安安穩穩地睡上一覺了。
我慢慢地閉上了眼睛,忽然耳邊卻聽到一些很奇怪的「唏唏鎖鎖」的聲音。那聲音應該不是從電視機裡傳出來,因為就在我閉上眼睛之前,已經用遙控器將電視機關了。
聲音仍然在繼續,而且似乎離我越來越近了,我慢慢睜開眼睛,順著聲音傳來的方向尋找過去。
聲音竟然是從窗口外傳進來的。窗子沒有關,我探出頭去看,一眼看到的竟然是一顆血淋淋的人頭。
「啊——!」我驚呼了一聲,身子急速向後跌了出去,摔在床板上發出「砰」的一聲。
窗子外面怎麼會有一顆人頭!
我全身發抖地縮在床頭,但目光仍然望著窗口。
那顆人頭正一點點爬上了窗台,一陣晚風吹過,吹開了人頭臉上的頭髮,我終於看清了他的樣貌。
那是一張我熟悉的臉,居然是我的哥哥!
「哥——,你不要過來,不要過來!」
我盡量將身子不斷向後縮,可是背後已經是牆壁了。
人頭從窗台上慢慢地滑落,掉在我身前的被子上,然後一點一點向我靠近。
緊接著,又有兩顆同樣鮮血淋淋的人頭,也相繼爬上了窗台。我看得很清楚,一個是我的大嫂,而另一個是他們六歲大的兒子。
三顆人頭一起向我移動過來,他們的目光都冰冷而充滿了怨毒地盯著我,森白的牙齒摩擦著,發出「呲呲」的聲音,好像要將我一口一口地吞下去!
我想要逃走,可是他們已經將我堵在了牆角裡,我大聲地叫著:「你們不好過來,不要過來!救命!救命啊——」
我的叫聲還沒有停止,他們已經同時向我撲了過來。三顆人頭同時跳起,似乎要跳到我的臉上,來咬我的肉吃!
我雙手立即一陣胡亂揮動,想要檔開他們,可是頓時手上傳來一陣劇痛。
疼痛之中我猛然睜開了眼睛,才發現自己仍然安靜地躺在床上,而我的手在胡亂揮舞的時候,敲到了床邊的桌子。電視機裡還在放著無聊的連續劇,剛才所發生的一切不過只是一場夢。
我長長地舒了一口氣,喝了口水,目光不自覺地再次向窗口望了過去。
窗子依然敞開著,風不斷從外面吹進來,使得屋子裡保持著涼爽和新鮮的空氣。
我看了看手表,才八點半。我想自己一定是這陣子一直太累了,所以在吃完晚飯之後便迷迷糊糊地睡著了,算算時間這一覺至少已經睡了三個小時。
小睡醒來之後,精神已經好了許多,便下了床,想出去走走。
可是才動念頭,卻忽然又想到了杜黃萍對我說的話。
——你一定要記住,晚上的時候最好安分地待在房間裡,不要出去到處亂轉。
為什麼她要這麼認真地告誡我呢?這裡的夜晚究竟會發什麼?難道真的有不乾淨的東西出沒?
想到這裡,我不禁有些譏誚地笑了聲。我什麼都相信,唯獨就是不相信這個世上有鬼,要不然我哪有膽子做下讓警察一路通緝了三個月的案子來。
我下了樓,杜黃萍不在帳台上,我從門口走了出去。
山村的夜晚是很黑的,因為燈光很少,所以基本上只能靠月光在認路。
黑暗中我也搞不清楚方向,反正整個村子裡只有「黃萍旅社」的燈光最亮,無論走到哪裡都能看得見。
沿著山村中間唯一的一條大道,我慢慢地走著。旁邊的一切都是陌生的,而這種陌生卻讓我有了一種莫名的興奮的感覺。
大概走了不到二十分鐘,大道快要走到盡頭,前面就是村尾了。
我正打算往回走,可是還未轉頭,前面忽然有一樣東西吸引了我的注意力。
在大道的盡頭,忽然出現了一個黑色的影子!
黑影慢慢地向這邊靠近,月光很淡根本看不清樣子。但那影子一路搖搖晃晃,根本不像是人在走路的樣子。
我立即將自己隱藏在一棵大樹的後面,仔細得看過去。
黑影的身形顯得很纖瘦,一歪一歪得向前走,就像電視裡的勾魂的鬼差!
——你一定要記住,晚上的時候最好安分地待在房間裡,不要出去到處亂轉。
要命的是,這個時候我的耳邊竟然又一次出現了杜黃萍的聲音。
難道她說得都是真的?這裡真的有鬼?
我只覺得背後好像有一種涼颼颼的感覺正在慢慢升起來,連額頭上也開始冒冷汗了。
黑影走得很慢,大約過了兩分鐘,才走到了我視線能夠清晰看到的地方。借著月光,我終於看清了她的樣子,一顆懸著的心終於落了下來,長長地吐了口氣。
「真是自己嚇唬自己。」我在心裡嘀咕了一句。
原來那不過是一個二十五六歲樣子的山村少婦,看樣子左腳有一點跛,所以走路時的樣子有些怪怪的,總是一搖一晃。
月光照在她的臉上,那張臉竟然還十分清秀,無論五官和身材都十分可人。沒想到在這樣一個偏僻的小山村裡,竟然會有如此漂亮的女人。
少婦走到一棟門口種著兩棵楊樹的屋子前,屋子裡沒有燈光。她先是敲了敲門,但是裡面沒有人回應,她便從口袋裡掏出了鑰匙,打開了門走進去。
屋內的燈光立即亮了起來,在窗戶的簾子上映出了一個凹凸有致的影子。我望著窗簾上的影子,用力咽了下口水,胸口裡頓時升起了一種燥熱的感覺。
被警察追著一直逃亡了三個月,到現在才想起來,自己真的已經有好久沒有碰過女人了。
我慢慢走過去,靠近門口,從口袋裡掏出了一小瓶藥水,噴了少許在手帕上。
然後敲了敲屋門,裡面傳來那少婦的聲音:「是誰啊?」
我沒有出聲,又敲了幾下。
沒多久,門便「吱呀」一聲開了,趁她探頭出來看的時候,用手帕一把捂住了她的臉。
她頓時全身一驚,但還未來得及呼救,身子便已因為藥水的作用軟了下來,倒在了我的懷裡。
我將她抱進屋,放在床鋪上,然後把門關好,順手拉熄了電燈。
我猛地撲倒在她的身上,胸口的火焰仿佛立即就要將我的身體都炸開了。我開始用力撕她的衣服,很快便一件一件在我瘋狂一般的撕扯下紛紛碎落了!
可是正當我要繼續下去的時候,門口突然傳來了一個聲音。
「咚——咚——咚——」三下敲門的聲音。
三下聲音並不響亮,但卻很有節奏。
我吃了一驚,趕緊停下手,貓著腰偷偷來到了最靠近屋門的那扇窗口,掀開窗子的一角,向外張望。
可是外面卻連一個人影都沒有,我又向兩邊瞅了瞅,還是沒有人。
夜還是那麼黑,風「嘵嘵」得吹著,好像鬼哭的聲音。我咽了口口水,心底裡已經開始有些發涼了。
「見鬼了,難道是我聽錯了?」
我嘀咕著回到了床邊上,撐著身體緩緩得倒下去,平躺在床上。就在這一刻,卻再次渾身一陣發冷!
那個本來應該在床上的少婦居然不見了!
非但人不見了,而且連那些被我撕破的衣服也不見了。我望著空蕩蕩的床鋪,剛才所做的一切竟完全好像什麼都沒有真的發生過!
窗子依然緊緊地閉合著,而且是從裡面上了鎖。屋子也並不大,根本沒有可以藏人的地方,那麼她究竟去了哪裡?
還有剛才的敲門的聲音,外面卻明明沒有一個人!
我覺得自己頭上的汗正在慢慢滲出來,而且一點一點變冷。
難道這裡真的有鬼?
屋子裡似乎一下子涼了起來,我環視著周圍破舊的家具和斑駁的牆面,仿佛一切都充滿了陰森的氣氛。
我跳下床,怯生生地走出了屋門。才一出門,便向著「黃萍旅社」的方向飛奔而去。
在出門的那一剎那,我看到了掛在屋子門口的門牌。
——古堂村十七號半!
白色的底,黑色的字。
我回到了「黃萍旅社」。
關上房門,連燈都忘了開,便一屁股重重坐在床上不停地喘著氣。
夜還是很安靜,安靜得仿佛整個世界都成了一片無邊無際的墳墓,而我就是這墳墓中唯一的一個人。
過了很久,我才停止了劇烈地喘息。
可是就在這個時候,忽然「卡嗒」一聲輕輕地響了起來,我猛然一驚,隨即發覺房門從外面被慢慢推開了。
是誰?我明明記得門是上了鎖的,是誰打開了我的門?
黑暗中,門一點點被推開。我立刻合上了眼睛,讓進來的人以為我已經睡著了。
然後眯著眼睛像那個人看過去。
屋子裡很暗,門口在月光無法照到的地方,更加難以看清。
我根本無法分辨那個人的樣子,只能隱約看到,他穿著一件十分寬大的黑色袍子,一直拖到地板上,連雙腳都遮住了。
那是什麼人?為什麼能夠進我的屋子?他想幹什麼?
人影慢慢靠近我,屋子並不大,他很快便已來到了我的床邊。
我覺得自己的心「撲通、撲通」地跳了起來,頭皮一陣陣發麻。
人影慢慢伸出了手,輕輕撫摸著我的臉,那雙手是那麼冰涼,令我的肌膚都一陣寒戰。
可是就在這時,那個黑影卻忽然開口說話了:「我知道你還沒有睡著,快起來吧!」
我聽見她的聲音,緩緩地吐了一口氣,原來進來的人是杜黃萍。
我翻身坐了起來,赤裸著上身,向著她「呵呵」一笑,說:「老板娘,這麼晚了怎麼還有興致上我這裡來啊?」
杜黃萍的臉色有些凝重:「我問你,你剛才是不是出去過了?」
我微微皺了皺眉頭,但並沒有否認:「是啊,我覺得悶,所以出去走走。」
杜黃萍說:「我不是告訴過你,天黑以後最好老老實實地呆在這裡,哪都別去!」
我聳了聳肩說:「我天生膽子就大,不怕神不怕鬼,所以——」
我的話還沒有說完,已經被她給打斷了:「我知道你的膽子大,要是膽子不大,也不敢連殺了你親大哥的一家三口!」
「你——」我的臉色一瞬間已經變了:「你是怎麼知道的!」
杜黃萍顯得很鎮靜:「這麼大的案子,公安局已經懸賞二十萬通緝你,全國都已經知道了,難道我就不可以知道嗎?」
杜黃萍說著又笑了起來,笑得我渾身都覺得一陣很不舒服。
公安局懸賞二十萬的事情我也知道,如果她報警的話——
我想到這裡,心裡一陣忐忑,猛地從床上跳了起來,用雙手一把扼住了她的脖子,惡狠狠地瞪著她,說:「那麼你想怎麼樣?」
杜黃萍依然笑眯眯地望著我,竟然沒有一絲害怕的樣子,她說:「你說我想怎麼樣?」
可能是因為我剛才撲過來的勢頭太猛了,帶動了她身上的黑色長袍,袍子從她的身上輕輕地滑落了下去。
那黑色的長袍的裡面,竟只有一具如同溫玉般白皙剔透的胴體!
杜黃萍微笑望著我,說:「現在你總該知道我想怎麼樣了吧?」
我什麼都沒有說,立即一把抱住了她那豐潤的腰肢,將她按在床上,然後好像野獸一般地撲了上去!
我悠悠地吸了口煙,望著身邊的杜黃萍,用手指在我的胸口上畫著圈圈。
煙抽了半根,我才緩緩地問:「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杜黃萍看著我,似乎並不明白我的意思。
我繼續問:「為什麼不向公安局舉報我,還這麼做?」
杜黃萍笑吟吟地說:「因為你是上海人。」
「哦?」我說。
她說:「這裡都是鄉下人,自從我丈夫死了之後,就沒有一個男人能讓我看上眼了。」
我沒有說話,因為我並不相信她的理由。
杜黃萍顯然明白我的意思,繼續說:「而且,我很需要一個男人。一個像你這樣膽子很大,身體又不錯的男人來保護我。」
「保護你?」我說:「你覺得你需要人保護嗎?」
杜黃萍點了點頭,說:「我白天就跟你說過了,這個鎮子不是很乾淨,晚上經常會有事情發生。我是一個女人,當然會害怕,所以我需要一個像你這樣的男人來保護我。」
杜黃萍的神色看上去很嚴肅,並不像是在開玩笑。
想到一個多小時前的經歷,我急切地問:「這裡晚上究竟會有什麼?」
杜黃萍的臉色似乎更加凝重了,說:「你相信這個世界上有僵屍嗎?」
「僵屍?就是那種一跳一跳,到處咬人的東西?」我問。
杜黃萍點頭。
我接著說:「難道這個鎮子上有僵屍?」
杜黃萍繼續點頭,說:「這個鎮子上就是有僵屍,而且……而且我丈夫就是被僵屍給殺死的。」
說實話,對於僵屍這東西,我只是在電視上看過。至於到底是不是真的有,還真吃不準。
我說:「這鎮子好端端的,怎麼會有那東西,不會是有人在故意搗鬼吧?」
杜黃萍用力搖著頭,說:「你不知道,在這個鎮子裡一直有一個傳說。不,不是傳說,是真實發生過的事情。」
杜黃萍的聲音似乎一下子變得陰森了起來:「是什麼事情?」
杜黃萍說:「在五年前,這個鎮子上曾經死過一個人,是一個五十多歲的老漢。老漢是心臟病突發死的,死在自己家裡的,屍體直到十多天後才被人發現。」
「當大家看到屍體的時候,屍體非但沒有腐爛,而且已經變得硬邦邦的了。當時鎮上正好住著一個從茅山來的道士,說屍體起了變化,可能會變成僵屍。但當時村裡的規矩是不能火化的,所以道士就想了一個辦法,讓村裡人打了一口兩千多斤的鐵棺材,將屍體裝在裡面,埋在老漢家的地下面。」
「而且那道士還說,老漢以前住的那屋子已經成了陰宅,再也不能住人了,而且也不能算成陽居。所以在村子裡排門牌的時候,就將那一棟房子跳了過去。」
我忍不住插了一句:「那不是就沒事了,怎麼後來還會有僵屍出來殺人?」
杜黃萍說:「本來是沒事了,可是後來……,後來有人住進了那棟房子,接著就出事了。」
「哦?」我說:「是誰有這麼大的膽子?連那種地方都敢住。」
杜黃萍說:「是老漢的女兒。」
我「嗯」了一聲,等她說下去。
杜黃萍說:「老漢的女兒叫黃嵐,好多年前就去城裡打工了,這幾年來一直都沒有消息,就連老漢下葬的時候,她都沒有回來過。可是最近卻回到了村子裡來,還搬進了老漢原來的房子裡,雖然村裡的人都極力反對,可那畢竟是她家,誰都沒有權利阻止她住進來,所以也只有乾著急。」
我想了想說:「你是說,是老漢的女人佔了老漢的陰宅,所以僵屍才會出來殺人?」
杜黃萍說:「大家都是這麼說的。說黃嵐不僅佔了那房子,而且在房子外面新加了門牌,陰宅成了陽居,僵屍才會出來活動了。」
「加了門牌號碼?」我沉吟了一下。
誰都知道門牌號碼是一號接著一號,要在中間加一個號碼出來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後面的人家都得跟著一起動。
可是就在這時,我的腦子突然閃過了一件事情,不禁脫口說道:「古堂村十七號半——」
難道我剛才去的那家人家就是杜黃萍所說的陰宅?
難怪那個女人看上去就跟農村人有些不同,難道她就是去成了打工多年的黃嵐?
我怔怔地想著,此刻才發現,杜黃萍正驚異得看著我。
她說:「你怎麼知道?難道你已經去過那裡了!」
我有些尷尬地一笑,說:「我前面出去閒逛的時候,經過那裡,看到那個奇怪的門牌,所以就記住了。」
我又說:「你別管這些,接著說下去。」
杜黃萍接著說:「後來村子裡就一直都不太平,村長一家就都死在了僵屍的手裡,後來……後來我丈夫他也……」
我問:「這都是什麼時候的事情?」
杜黃萍說:「一個月前,黃嵐是一個月前回來的,村長一家是半個月前死的,而我丈夫是一個多禮拜前死的。」
我又問:「那他們的屍體呢?」
杜黃萍說:「都燒了。雖然這裡一般不准火葬,可是大家都認為這事情不能傳出去,所以很快就給燒了。」
我緩緩點著頭,沒有再說什麼,但是背後卻已經開始有些漸漸得發涼了。
杜黃萍摟著我的腰,低聲說:「我一個女人在這裡總是有些害怕,你會保護我的對不對?」
我有些僵硬的點了點頭。
早晨醒過來的時候已經是八點多鐘了,杜黃萍還鑽在我的懷裡。我們都是被窗戶外的吵鬧的聲音給吵醒的。
我探頭向外面看了看,很多人在樓下經過,一個個的臉色都好像隔夜的剩飯那麼難看。
我和杜黃萍一起下了樓,樓下已經圍著不少人,一個個都好像是大難臨頭一般的表情。
杜黃萍向其中一個年紀大一些的老漢問:「劉伯,發生什麼事情了?怎麼一大早就這麼吵?」
劉伯說:「你還不知道啊?又死人了,村子裡又死人了,和你丈夫一樣,被僵屍給咬死的!」
杜黃萍驚訝地問:「又死人了?是誰死了?」
劉伯嘆了口氣,說:「黃嵐死了。我們都勸過她多少遍了,那房子不能住,可她就是不聽,你看看,現在連她自己也死了。」
「黃嵐?黃嵐死了!」我驚異地問。
難道就是在我離開之後死的?那麼那時敲門的,難道……難道就是僵屍!
我不禁一個寒顫,全身都好像掉進了冰水裡一般。
劉伯又說:「是啊,就是她死了,而且看屍體至少已經死了兩天了。」
杜黃萍問:「怎麼會死了兩天了?」
劉伯說:「從前天晚上開始,大家就都沒有見過她。今天早上隔壁的王嬸覺得不對勁,就進去看了,才發現黃嵐已經直挺挺地死在了自己家的床上。村公所的啞巴仵作陳立去驗了屍體,才知道都已經死了兩天了。」
杜黃萍的身子仿佛一軟,靠在了我的身上,臉色已經變得煞白煞白的了。
此刻我的臉色也不好看,如果黃嵐前天晚上就死了,那麼昨天晚上我見到的是什麼?是鬼?還是僵屍?
我昨天還摸過她的身子,可不是僵硬的,所以就不是僵屍。那麼難道是鬼!
今天的天氣本來十分涼爽,可是此刻我的身上已經全都是汗了,好像剛從水裡撈出來一樣。
杜黃萍縮在我的懷裡,許久才小聲地說:「我有一種感覺,他一定會來殺我的,那個僵屍殺了我丈夫,一定也會來殺我的!榕新,你不要離開我,你一定要保護我……」
我摟著他的肩膀,緩緩地說:「放心,我會保護你的。走,我們別待在這裡了,到樓上去吧。」
杜黃萍顯然被嚇得不輕,渾身都在瑟瑟地發抖,好像一隻受了驚的兔子。
村子裡關於僵屍的傳說越來越盛,人人都處在一種極度的恐慌之中。
杜黃萍整日都戰戰兢兢的,總覺得僵屍會來殺自己,索性將旅館也關了門,幾乎都不敢出門。
而且從那天晚上開始,杜黃萍晚上便一直住在我的房間裡,每天都要抱著我才能睡得著。
可是沒想到,最終還是出事了。就在黃嵐屍體被發現的第四天的晚上!
那天的月色很淡,夜出奇的黑。就像前幾天一樣,杜黃萍畏縮在我的身邊,我正迷迷糊糊地快要睡著的時候,卻被她給推醒了。
我「支吾」了一聲,說:「怎麼了?怎麼還不睡啊?」
杜黃萍低聲地在我耳邊說:「你醒醒,快聽,樓下好像有聲音。」
「有聲音?有什麼聲音?」
此刻我也清醒了一些,仔細聽去,樓下果然好像有一個輕微的「吱吱」的聲音傳上來。
我屏住了呼吸,那個聲音慢慢地從樓下來到樓上,慢慢來到我的房門口。
然後門就慢慢地被推來了,一個黑影慢慢地靠近我的床。
我沒有動,靜靜等著他移動過來,身邊的杜黃萍已忍不住開始瑟瑟發抖。
夜色很暗,直到他來到我的床前,我依然看不清他的樣子。只能隱約看到,他慢慢地張開了嘴,露出兩顆細長而尖利的慘白色獠牙來!
僵屍!
杜黃萍的直覺居然沒有錯,他真的來了!
我突然從床上一下跳了起來,此刻那僵屍正向我咬過來,我一把撐住了他的頭,用力向前推了出去。
我也不知道自己是從哪裡來的力量,僵屍竟然被我推地退了一步,但只一剎那間,又再次向我撲過來!
我站在床上,居高臨下,飛起一腳踹在他的胸口,又將他踹開了。可同時我也覺得自己的腳上微微一疼,我下意識的伸手一摸,一把血。
看來是被他的牙齒給噌到了,此刻我也顧不得疼,順勢撲了過去,從背後將他一把抱住了。
他的身體果然硬梆梆的,但也並不像電視裡說的那樣,好像鐵一樣堅硬。我抱著他用力向後退,然後順勢將他用力甩出去,重重砸在一邊的牆壁上,發出「砰」的一聲。
這時杜黃萍依然留在床上,但已經縮到了靠牆的角落裡,顫抖著望著我這邊。
僵屍被我砸在牆上之後,摔了一個跟頭,但隨即又跳起來,伸出雙手來向我抓來。
他的指甲看上顏色很深,又長又利,我閃過了他撲過來的勢頭,但自己也已經被逼到了桌子的旁邊。
我用手一撐桌子,穩住身體,但一瞬間手觸到了一樣冰涼的東西。
我猛然間想到,今天晚上臨睡之前我和杜黃萍一起在房間裡吃瓜,而切瓜的刀子就放在桌子上。
我順手抓起了桌上的刀子,用力向僵屍刺過去!
刀子刺中了他的胸口,我再次用力,將整個都刺了進去,直沒刀柄。
我不敢繼續與他僵持,趕緊鬆了手,閃到了一邊。只見他雙手握著刀柄,行動已經遲緩了起來,慢慢地終於倒了下去。
直到他徹底不動了,我仍然不敢靠近一點,只是對杜黃萍顫顫地說:「你別怕,他不動了,已經沒事了。你過來吧。」
我說著伸手摸了把臉上的汗,可是正當我的手觸到臉的時候,卻驀然發現有些不對勁。
我的手竟然是濕的。
我借著淡淡的月光,看著自己的雙手,上面竟滿是深色的液體。我又湊到鼻子下面聞了聞,一股血液的腥味。
我的手上竟然都是鮮血!
僵屍怎麼會有鮮血?
難道我所殺的,根本不是僵屍,而是一個人?
我已經感覺到自己的臉色有些蒼白了,雖然我殺過人,而且殺過不止一個。可是那和眼前的情形卻是完全不同的,我現在根本沒有一點點心理準備,我根本沒有想過會殺人!
我立即打開燈,房間裡頓時亮了起來。
我的手上的確都是鮮血,而那個「僵屍」此刻已經倒在了血泊中,赤紅的血液依然在不停從傷口中流出來。
我將他的屍體翻了過來,我和杜黃萍幾乎同時看到了他的臉,頓時都「啊」的一聲叫了出來!
「啞巴陳立,怎麼會是他?」杜黃萍顫顫地說。
「他就是啞巴陳立?」我問。
杜黃萍點了點頭。
我俯下身探了探他鼻息,已經徹底斷氣了。
我又捭開了他的嘴,從他的嘴裡把那兩顆白牙拔了下來,拋給杜黃萍:「這就是僵屍,原來就是兩顆陶瓷牙齒。」
杜黃萍還是有些害怕,沒敢接那牙齒,聲音依然有些顫抖:「他為什麼要這麼做?為什麼要殺村長一家?為什麼要殺我丈夫?為什麼要殺黃嵐?」
我聳了聳肩,說:「我哪知道?現在該怎麼辦,怎麼處理他的屍體?」
杜黃萍這時才略略恢復了一些鎮定,說:「現在天黑,我們把他的屍體搬到田裡埋了吧,這樣誰都不會知道。」
我想了想,說:「看來也只有這樣了。」
我們將陳立的屍體埋在村尾的一片荒地裡。
之後我們回到了「黃萍旅社」,將地板上的血跡都清潔乾淨,直到將所有陳立出現過在這裡的證明都清除了之後,才能夠安心。
杜黃萍再也不敢在我的房間裡睡了,和我一起搬到了她原來的房間。我們躺在床上,我點了支煙,定定神。
杜黃萍似乎仍然驚魂未定,她靠著我的胸口,望著我從嘴裡吐出了煙霧,似乎在想著一些什麼。
我深深吸了一口氣,說:「陳立為什麼要這麼做?他為什麼要殺這麼多人?」
杜黃萍沒有出聲,這個問題的答案現在根本沒有人可以回答。
我繼續說:「怪不得這裡人人都對僵屍殺人的事情深信不疑,陳立自己殺了人,然後驗屍的時候就推說成僵屍咬人,他是村裡的仵作,他說的話別人自然不會不相信。」
「而且我記得在發現黃嵐屍體的那天晚上,我明明看到她走進自己的家裡,可是第二天發現屍體的時候,卻說是已經死了兩天。看來也是陳立故意搗的鬼。」
杜黃萍一只看著我,這時才開口說話:「那天晚上你出去的時候見過黃嵐?」
我點了點頭,說:「是的,那天我逛到十七號半的時候,看到她從村尾走進來,進了她自己的房子裡。可第二天聽說她已經死了兩天,我還以為是自己見到了鬼,沒想到原來是陳立搗的鬼。」
想到那天的情形,我現在還是有些心存疑慮。我一直都不明白,為什麼黃嵐明明被我迷暈了放在床上,可是後來卻突然不見了?
如果不是有鬼的話,那麼這又該怎麼解釋呢?
但就在這時,我忽然想起了當時的另一件事,目光頓時一亮。
我還記得當時黃嵐從村尾走到十七號半的門口時,曾經敲了敲門,但是裡面沒有人回應,所以她才掏出鑰匙開門。
可是按照杜黃萍的說法,那個地方早就已經不住人了,而且黃嵐回來之後,也是一個住在那裡。
那麼也就是說,這棟房裡就不應該還有其他人。既然如此,黃嵐為什麼會敲門呢?她既然明知道裡面不會有人,自然會直接用鑰匙開門。
而唯一的解釋就是,那天黃嵐認為家裡應該會有人,而那個人又是誰?
想到這裡,我的腦子裡立刻出現了陳立的樣子。
可是仔細一想又覺得不對,當天我聽到門外有人敲門的聲音,可是從窗口看出去卻沒有人,而那個敲門的人應該就是陳立。
那麼當時陳立就不在房子裡面,而將黃嵐從床上搬走的人就一定不是他,難道說這整件事情之中還隱藏著一個人?
這個人一直隱藏在黃嵐的家裡,他應該是同黃嵐約好的,至少黃嵐知道這樣一個人應該正在她的家裡。
那個人應該和陳立串通好,在當天夜裡將黃嵐殺死,可是沒想到卻冒出了一個攪局的我來。雖然最後他們依然殺死了黃嵐,但出於不得已,卻只能將黃嵐的死亡時間說早兩天,好讓我覺得當然晚上是見了鬼,那麼就一定不會把事情說出去。
可是這兩個人處心積慮的殺死黃嵐又是為了什麼?還有,他們為什麼還要殺村長一家和杜黃萍的丈夫?
這些人之間究竟有著一些什麼樣的關聯?
還有五年前的僵屍事件,又是怎麼回事?跟現在所發生的這些,是不是有著什麼關系呢?
我想到這裡,突然從床上跳一下了起來,將身邊的杜黃萍嚇了一跳,驚訝地看著我,問:「怎麼了?你怎麼了?」
我飛快地下了床,穿好了衣服,說:「我要去黃嵐家看看,我總覺得這件事情還有古怪。」
杜黃萍從背後抱住了我,似乎有些害怕,低聲地說:「都這麼晚了,我看還是別去了,我還是挺害怕的……」
但是此刻我已經穿好了衣服,安慰她說:「不用怕,根本沒有什麼僵屍,都是陳立那家伙裝神弄鬼的。現在他已經死了,不會再有危險了,你在這裡乖乖地等著我,我很快就回來。」
杜黃萍點了點頭,但是抱著我的手卻絲毫沒有放鬆。
我在她的額頭上親了親,說:「乖,我很快就回來。我總覺得這件事情不簡單,陳立冒了那麼大的風險殺了那麼多人,絕對不會沒有理由。我總覺得這件事情一定跟五年前那個老漢的死有關係,我一定要去看看。」
杜黃萍的手此刻才略略的鬆開了些,顫顫地說:「這幾天村公所的人都已經去那裡看過了,什麼發現都沒有,你究竟想要看些什麼?」
我想了想,片刻之後,才一字一字地說:「我想去看看那口鐵棺材,還有棺材裡的屍體!」
夜很黑,現在已經是半夜三點多鐘了,正是一夜中天色最黑暗的時候。
我很快已經來到了十七號半的門口,門上上了鎖。可是這樣的鎖根本攔不住我。不到半分鐘,我已經打開了那扇門,走了進去。
當年黃老漢的棺材就埋在這棟房子的地下,我來的時候問了杜黃萍,這房子的底下還有一個地窖,看來那天躲在房子裡,將黃嵐從床上弄走的人應該就躲在地窖裡。
而黃老漢的棺材就埋在地窖的下面!
我按照杜黃萍的描述,很快便找到了地窖的入口,走了進去。
地窖很普通,就像一般人家的地下室,四面貼著瓷磚,有兩個架子,看上去空蕩蕩的,挺陰森。
地上是青磚的鋪底,但正中間有好幾塊顯然最近才被人翻開過,踩上去鬆鬆的,還有一些搖晃。
看來想要把棺材挖出來看看的人,並不止我一個。
還有誰幹過這事情?是黃嵐,還是陳立和那個躲在這裡的人?
雖然就連我自己都不知道,究竟希望將棺材挖出來之後能夠發現些什麼,可是心中卻始終有一種很強烈的直覺,那裡面一定隱藏著一些什麼十分特別的秘密。
我掀開了青磚,用帶來的鐵鍬將下面的泥土一鍬一鍬鏟上來。泥土很鬆,看來就是最近這陣子才被翻動過的,這樣也正剩了我不少力氣,沒多久鐵鍬已經觸到了一塊堅硬的東西。
我甩開了鐵鍬,自己跳了進去,撥開了散碎的泥土,下面果然出現了一口黑色的鐵棺材。
我用力抬了抬,可是棺材卻絲毫都不動,看來關於這口棺材有兩千的傳說,倒也所言非虛。
既然已經將棺材挖出來了,要是不看看裡面究竟有什麼,無論如何我都決不會甘心的。
我一把抱住了棺材的蓋子,一使勁,已經將它移開了一些。
蓋子也是用鐵打的,分量也很重,少說也有兩百斤,費了我好大的力氣才將它推開。可是當我探頭向裡面看進去的時候,卻不由得吃了一驚!
棺材裡面有什麼?棺材裡面的當然是屍體。
可是我眼前的那口棺材裡卻沒有屍體,我之所以吃了一驚,並不是因為裡面有著什麼特別恐怖的東西,而剛好恰恰相反,卻是因為裡面竟然什麼都沒有!
別說是僵屍了,就連一句普通的屍體都沒有!
棺材裡為什麼會是空的?那麼黃老漢的屍體又到哪裡去了?
我望著空空的黑棺材,我心裡一個勁地泛起了嘀咕。屍體究竟是後來被人移走了,還是一開始就沒有放在這裡面?
如果是一開始屍體就沒有放在這裡面,那麼這又是為什麼?
正想到這裡,我的腦子裡忽然又想起了杜黃萍曾經告訴過的一件事情。
五年前安排將黃老漢下葬的人就是村長,如果當時屍體就不在裡面,那麼一定也是村長的安排。但巧合的是,村長一家就是最早被陳立殺死的人,這究竟是湊巧,還是因為其中有著什麼必然的原由?
我對著棺材一陣發呆,許久才慢慢地回過神來,圍著棺材轉了一圈,將整個棺材的裡裡外外都仔細的觀察了一遍。
但卻絲毫沒有發現任何特別的地方,除了材質不同之外,這口棺材和其他的棺材也沒有什麼不同。無論尺寸還是樣式,都幾乎沒有特別之處。
我看了大約二十分鐘,但最終還是失望的結果。終於有些洩氣了,從坑裡面跳了出來,想將蓋子推好,將它再次埋下去。
不過我也不算太沮喪,因為在我之前已經有人也將它挖出來看過,但很顯然,那個人也跟我一樣,沒有任何發現。
可就在這時,被推開的棺材蓋突然從棺材的邊緣上滑落了下來,「匡」一聲沉悶的聲音響起,重重砸落在棺材的地面上。
我被聲音嚇了一跳,趕緊關掉了地窖裡的電燈。這樣即使隔壁有人家聽到了聲音出來看,也絕無法分辨聲音是從哪裡發出來的。
我躲在黑暗中,身邊是一口奇怪的棺材,一陣陣陰森森的涼意,仿佛從全身的每一個毛孔一直鑽進了身體裡面。
我情不自禁的將目光小心翼翼的移向了那口棺材上,好像生怕裡面有什麼東西會忽然跳出來,狠狠咬我一口。
我用力得咽了口口水,但隨即目光卻被一件奇怪的東西吸引住了。
棺材蓋的邊緣重重砸在地上之後,其中一角竟褪掉了黑黝黝的顏色,露出了有些像古銅色,但卻更亮一些的色澤。
我將頭湊過去仔細地看了看,那一小塊地方的顏色的確是與周圍不同,而且是差異十分大的不同。
我再次打開了地窖中的電燈,一瞬間地窖中再次亮了起來。借著燈光,我毫不費力氣地便已經找到了那塊顏色有差異的地方。
而裡面竟然是金黃色的!
我索性用手將剩余的一些殘留的油漆也刮掉了,那金黃的顏色顯得更加純正,仿佛正如同真正的黃金一般。
「黃金?」我喃喃的嘀咕了一句:「如果真的是黃金的話,那可真是發大財了。」
如果這整口棺材都使用黃金打造的,其價值之不菲,簡直可以說已經到了令人匪夷所思的地步。
這時,我忽然聽到「吱呀」一聲響,房子的門竟然被人給打開了,一個腳步聲慢慢地走進來。隨即一個女人的聲音傳進來我的耳朵裡:「榕新,你在裡面嗎?我是黃萍。」
我向著杜黃萍聲音傳來的地方,輕聲地呼喚:「黃萍,我在這裡,你快過來看!」
杜黃萍走了進來,看到正中間的那口棺材,似乎嚇了一跳。雖然我一直比劃著叫她過來,但她仍有顯然些遲疑。
她說:「你要我看什麼啊?棺材有什麼好看的,何況……何況裡面還有死人……」
我說:「你放心,這棺材裡面沒有死人!」
「是嗎?」杜黃萍有些將信將疑的走過來,探頭看了一眼,隨即立刻又縮了回去。
但就在這一刻,她的口中已發出了詫異的「咦——」一聲:「這棺材裡真沒有死人……,可是棺材裡的王老漢呢?到哪裡去了?」
她隨即臉色已有些變了,顫顫地說:「難道……,難道他真地變成了僵屍!榕新,我看……,我看我們還是快走吧……」
我笑了笑,說:「你別怕,這個世上哪有那麼多僵屍啊!我是要你來看看這棺材,這棺材好像有點怪——」
「怪?這不就是一口棺材嘛,哪裡怪了?」杜黃萍說。
我略略蹙了蹙眉,說:「我有一種很奇怪的感覺,我覺得陳立之所以殺那麼多人,他的目的就是這口棺材。我覺得這口棺材好像……好像……」
杜黃萍似乎已經對我的吞吞吐吐有些不耐煩了,追問:「這口棺材究竟怎麼了?」
我苦笑了下,說:「我覺得這口棺材好像……,好像不是用鐵打的,而是用黃金打造成的!」
「黃金?這怎麼可能?」杜黃萍脫口說道:「大這麼一口棺材,需要多少黃金啊!」
我向她揮了揮手,指著顏色出現差異的那一小塊地方,對她說:「你要是不信的話,你就自己來看。」
杜黃萍將信將疑地將頭湊過來,我指著那塊地方給她看。她瞧了瞧之後,又用手摸了摸,最後居然還用牙咬了咬。
臉上忽然露出了一種十分怪異的神色:「那……那真的是黃金的!這口棺材竟然是用黃金打造的!我們發財了,這回我們真的發財了!」
她停了一下,眼中顯然有露出疑惑之色,說:「可是這些黃金是從哪裡來的呢?為什麼會被打成棺材放在這裡?」
我搖了搖頭,說:「這我哪知道啊。不過我想陳立一定知道,而且知道這個秘密的人應該本來還不止他一個,可是那些人現在都已經被他給殺了。」
杜黃萍說:「你的意思是,那些被他殺死的人,都是知道這個秘密的人?」
我望著棺材,點了點頭:「當初這口棺材是村長叫人打造的,他自然知道。而我剛才來的時候,這裡的土是鬆的,看來被人挖開過,我想應該就是黃嵐,她當然也知道。」
我停了停,接著說:「至於你丈夫,我想他可能是無意中知道了這個秘密,所以才會被陳立殺了滅口。而陳立又擔心你丈夫也將秘密告訴了你,所以又來殺你,可是沒想到卻死在了我的手上。」
杜黃萍也點著頭,說:「看來應該就是你說的樣子了。」
我又說:「不過現在一切都已經無所謂了,現在這些黃金都是我們的了!只要把它運出去,我們下半輩子就什麼都不用愁了!」
杜黃萍摸著黃金的棺材,顯然已經被我的話帶到了一個充滿了美好的未來:「不錯,你說得對!其實一切都已經不重要了,現在這一切都是我們的了!」
可是這一刻我的眼前又似乎驀然間閃過了一個人的影子,我不知道那是誰,但是我卻清晰地感覺到這個人的存在!
這個人就是那天晚上躲在黃嵐家,同陳立一起殺死黃嵐的人!
他一定也知道棺材的秘密,如果這樣一個人不除掉的話,我無論如何都絕對無法安心。
這一刻我的心中已再次萌發了一種想要殺人的沖動。
我正想著,忽然聽見杜黃萍小聲地在耳邊對我說:「你聽,我好像聽見上面門口有人腳步的聲音。」
我怔了怔,但卻並沒有聽見任何聲音。
當我再次望向杜黃萍的時候,她的臉上已經陰沉謹慎的神色。一瞬間我又想到了那個一直隱藏著的人,難道門外的人就是他!
我狠了狠心,無毒不丈夫,既然他已經來了,索性就一並解決掉,省得以後麻煩。
我向杜黃萍打了個手勢,讓她留在這裡別動,然後自己便向著門口的方向走過去。
這一刻我仿佛覺得自己的瞳孔正在劇烈的收縮,這樣的感覺對於我來說並不陌生,當我殺死我大哥一家三口的時候,正是這種感覺!
我小心向前走著,盡量令自己不發出一點聲音來。
然而就在這個時候,我突然覺得腦後被什麼堅硬的東西狠狠砸了一下,一陣劇痛傳遍了全身!
頓時一陣頭暈目眩,向著前面栽了下去。就在我倒下去的那一刻,我努力回轉了頭,看到了杜黃萍的臉。
她正微笑望著我,臉上再也沒有那種戰戰兢兢的神色,只剩下一片冷漠與譏誚。她的手中握著那柄我用來挖土的鐵鍬,鐵鍬上面還沾著我的血!
迷迷糊糊中我又感覺到背上一疼,疼痛似乎又讓我的意識又清醒了一些,我感覺到一柄冰涼而鋒利的刀鋒刺進了我的身體,一直從我的背後刺進了心髒!
一剎那,我的心仿佛已經變得冰涼了,連血液也變得冰涼了。
而就在這刻,中的腦中忽然明白了一些事情。
原來那個始終隱藏著的人就是杜黃萍!
而陳立所要殺的人也根本不是她,而是我。他要殺杜黃萍的話,今天晚上就不該到我的房間來,他其實是來殺我的!
杜黃萍早就知道所謂的僵屍並不是真的,他也知道陳立要來殺我,她故意一直提醒我,就是要借我的手殺掉陳立!殺掉這個除她之外,最後一個知道秘密的人!
三天後,縣公安局。
杜黃萍坐在審訊室裡,對面是來名年輕的刑警,正在翻看著手邊的文件。
三天前的晚上,杜黃萍背著一具男性的屍體,企圖到村尾掩埋。被村裡的王四撞見,當場被村民抓獲,次日送到了縣公安局。
刑警小陳放下了手中的文件,問:「最近你們村子裡一連發生了多起命案,還有通緝犯鄧榕新,這些人是不是你殺的?」
杜黃萍的精神十分萎頓,慢慢地點了點頭,說:「村長一家的確是我和我丈夫殺的。」
小陳又問:「那麼你丈夫和黃嵐呢?還有陳立,我們已經找到了陳立的屍體,同鄧榕新是同一天死的!」
杜黃萍說:「我丈夫是陳立殺的,黃嵐也是。陳立是被鄧榕新給殺死的。」
小陳略略皺了皺眉頭,聲色嚴厲地說:「這究竟是怎麼回事,還有那口黃金的棺材,你不要試圖隱瞞,將事情一五一十的交代出來!」
杜黃萍被駭得一驚,連忙說:「我交代!其實我和我丈夫本來在村裡開了一家旅館,雖然生意不是特別好,但收入總還算不錯。可是自從黃嵐回到村子裡之後,情況就開始有了變化。」
小陳問:「有什麼變化?」
杜黃萍說:「我和丈夫留意到黃嵐平時的行為十分古怪,經常在夜深人靜的時候在家裡挖東西。」
小陳說:「繼續說下去!」
杜黃萍說:「我和丈夫以前也聽說過黃家出過奇怪的事情,就十分好奇,去找了陳立。我丈夫懂手語,陳立告訴我丈夫,當年黃老漢死得十分古怪。」
小陳又問:「古怪,怎麼個古怪法?」
杜黃萍說:「據說黃老漢當時是從外地回來的,而且在外面掙了不少錢,算是衣錦還鄉。結果沒多久就死了,而在他家裡居然沒有找到一件值錢的東西,所以大家就有些議論。有的說是被黃老頭藏起來了,也有的說是被村長處理現場的時候給私吞了。」
「所以後來你們就去找村長了?」小陳問。
杜黃萍點了點頭,說:「後來我們三個就偷偷去找村長,他為了活命只能把事實真相告訴我們。原來黃老漢帶回來的都是黃金,村長眼熱,就把他給殺了。後來還編了一段什麼死人變僵屍的鬼話,就用黃金打造了一口棺材,這秘密只有村長自己知道,他打算過幾年,就帶著黃金移民到國外去。」
小陳說:「可是你們後來還是殺了他一家。」
杜黃萍說:「是的。其實我們一開始就想好了,一定不能留下他們。正好陳立是村裡的仵作,只要他說是僵屍殺人,大家自然就一定會相信。」
杜黃平接著說:「我和我老公是包辦婚姻,一直都沒什麼感情,而陳立這家伙一直都對我有意思,事成之後他就慫恿我把老公給殺了,我和他兩個人平分黃金。我被他一說,心也動了,就跟他一起把我老公也殺了,同樣推說是僵屍殺人。」
小陳問:「再後來呢?」
杜黃萍說:「後來我就跟陳立說,黃嵐也在找黃金,要是讓她給找到了,我們都要落空,所以一定要把她也給殺了才行。可是沒想到卻被鄧榕新撞倒了,所以我們又商議殺鄧榕新。」
杜黃萍說下去:「可是後來我一想,鄧榕新並不知道黃金的秘密,如果鄧榕新能夠把陳立給殺了,那麼那些黃金就是我一個人的了。所以我就故意接近鄧榕新,結果借著他的手把陳立給殺了。」
「可是你後來為什麼又把鄧榕新給殺了呢?他不是不知道關於黃金的秘密嗎?」小陳不解地問。
杜黃平嘆了口氣,說:「其實我本來真的沒有打算要殺他,可是……,可是只能怪他自己太聰明了,竟然發現了棺材裡的秘密,結果……,結果我只能把他也殺了。」
杜黃萍苦笑了一下,接著說:「如果不是我冒險將他也殺了的話,現在恐怕根本沒有會知道,原來我策劃殺了這麼多人。而那些黃金,恐怕也全都是我一個人的了!」
杜黃萍說著又是一聲嘆息,現在等待著她的,恐怕已經只有監獄了!
「監獄?不!」鄧榕新大叫一聲,如同將要開始鐵窗生涯的人正是他。
心虛!鄧榕新正在害怕。「嘩」的一聲,手邊的咖啡杯猛然落地,頃刻間粉骨碎身。
鄧榕新喘著粗氣,退出游戲。看了一眼屏幕右下方的時間,已是午夜兩點了,他竟在「山村七里」中逃亡了整整三個小時!
幸好!幸好自己最終走了出來!
終於領教了那懾人心魄的「山村七裡」,像是經歷了一場噩夢一樣。那個人設計的程序,果然震撼人心!時值今日,到底是誰有膽量將它重新修編,跟入XP系統?
鄧榕新暗忖,今後他再也不要進入這個游戲。剛要將程序包拖入回收站,一聲尖銳的機箱警報聲,猛地令他渾身一顫。
鄧榕新低頭確認機箱運作,絲毫沒有發現,屏幕上的鼠標指針,正鬼使神差地將游戲程序複製進了U盤的快鍵文件夾中。
當發現運作並無問題後,鄧榕新深吸一口氣,關閉了電腦。長久以來,他都不願意去回憶。腦海中烙下的只有陳華那句話:成剛離開了,是他自己走的!
抬起頭,鄧榕新望著漆黑的顯示屏中,自己模糊、扭曲的影像。突然,他渾身猛烈地抽搐了一下,只因關閉的顯示屏上,赦然倒映出他背後的一個人影!
鄧榕新驀然回頭,沒人!
可當他扭過頭的那一刻,肩膀剎時又顫動起來!只因顯示屏上的那個人影,正越來越大,快速地向他靠近,最後整張臉就映在了電腦上,與鄧榕新直直地對視著。
嗓子像被封住一般,鄧榕新無法大叫,甚至無法呼吸,窒息的痛苦令他面紅耳赤。他漸漸看清了對面那張慘白、無瞳的臉,正是失蹤十年的編程師——成剛!
山村二里 妒 村
陳氏軟件首席編程師鄧榕新,在辦公樓的突然暴斃,引起了媒體的廣泛關注。法醫出具的初步死亡原因是,心肌梗塞,猝死。
對於這一結果,陶子嗤之以鼻。在死亡現場,機智地與警方人員周旋後,她得以近距離觀察到死者。
鄧榕新死的當天,自己正好採訪過他。在給警方提供筆錄時,陶子重申,以白天鄧榕新與她談話的狀態來看,不像是有嚴重隱疾的人。
有著同樣懷疑的,不僅是新聞記者。
幾天來,游戲界的多家競爭對手,同時向陳氏的"山村系列"提出了質疑。多數人認為,編程師鄧榕新之死,很有可能是長期接觸陳氏的恐怖游戲,產生了排斥。他想要離開游戲中令人發悚的山村,卻苦於無法停止,最後暴斃而亡。
面對這一言論,總裁陳華表面不作回應,暗地裡卻組織了一支精銳的律師團,時刻准備迎接可能到來的官司。
鄧榕新的猝死疑點重重,放下手中不停轉動的筆,陶子拎起電話,迅速按下幾個按鍵。
「喂,這裡是陳氏軟件編程部。」電話接通,另一頭傳來一個年輕男子的聲音。
「你好,我是《申報》的記者陶子。想請問貴公司失去鄧編程師後,在運作上是否有影響?還有……」
「對不起,記者小姐。」電話另一頭,男子打斷她,說道:「工作時間,我不便接受採訪。但可以告訴你的是,一家大規模的公司,不會因為少了一個人而無法運作。」
手不覺間將電話捏緊,陶子又問:「我可以知道,你是哪位嗎?」
「陳氏軟件的編程師之一,謝飛。」男子答道,「目前暫時代理首席編程師的所有工作。」
話音一落,電話就掛斷了。
「謝飛……」陶子默念這個名字,將之寫進了"陳氏采訪案"的筆記內。隨後,她探出身子,喚了一聲隔壁桌的同事:「鬍子,鄧榕新死亡的現場照片,再給我看看。」
雖為剛從新聞系畢業的本科生,但鬍子利落的工作作風,卻像一個經驗十足的老記。他利落地把照片遞來,說道:「師姐,你還敢看這照片,怪嚇人的。」
陶子沒答他話,翻閱著手中的照片。她永遠忘不了死者臨終前可怕的表情,像是受到了嚴重的驚嚇,他的五官極度地扭曲著,嘴巴大張,幾乎可以看見咽喉。兩隻充血的眼珠暴露突出,如同要掉下來一般。
頓時,胃裡又一陣翻江倒海。陶子克制著嘔意,對鬍子道:「你與總編說一聲,我的新聞稿已全部趕好,先回去了。」
幾乎是奔跑著離開編輯部,當高跟鞋踩出的「喀噠」聲回蕩在空曠、無人的車庫時,強烈的反差令陶子一時間無法適應。
一種莫名的恐懼,無端地從她心頭升起,總感覺在這偌大的車庫內,有無數雙眼睛正盯著自己。此時,陶子有些後悔沒與同事一起下班了。
飛快地取出鑰匙,坐進車內,待車門關上後,陶子才舒了一口氣。但她沒有馬上開車離開,而是從手提包內取出一枚小巧的U盤。
這是在鄧榕新死亡現場的機箱上,掉落而下的U盤。在給屍體拍照的時候,這枚U盤像是通了靈性,直直地掉落在她的腳邊。
陶子撿起了它,瞞過了辦案人員,瞞過了搭檔鬍子。說不出具體原因,但她隱隱預感到,這枚U盤就猶如被詛咒過那樣,接手的人將開始另一輪恐怖的循環。
她不想牽連到太多人,僅此而已。
掙扎了整整數天,陶子終於下定決心,要看看U盤中的內容。翻開副駕駛座上的筆記本電腦,她將U盤插入機身。顯示屏右下角即刻顯示,發現新磁盤。
對於陶子而言,撿起那枚掉落的U盤,是她步入深淵的第一步。而打開U盤這一舉動,則像多出了雙無形的手,在她背後猛推一把,加速了她沉陷的速度!
毫無疑問,U盤內是鄧榕新死前不慎存入的「山村七里」程序包。
市面上,剛推到第六款的「山村系列」,居然已將第七代製作完畢。這一發現,令陶子有些驚訝,她迅速點開程序包。詭異的山村入口即刻跳現而出,佔滿整個屏幕!
--請輸入您的資料。
顯示屏上,冷冷地跳出幾個字。
已不是第一次玩這類角色扮演的游戲,陶子熟練地按指令輸入:
冒險者姓名:陶子
性別:女
填寫完畢,剎那時,一個鮮紅的拇指印按上了陶子的資料,令她感到一陣發悚。系統又提示她選擇身份背景。
--1. 逃犯 2. 偷渡客 3. 記者 4. 學生 5. 古董販 6. 探親者 7. 探險者
七項選擇中,陶子毫不猶豫地選擇了"3"。因為她本就是一名記者,且深愛這份職業。隨後,屏幕上畫面漸漸散去。眼前出現了一個山村,當陶子想要走入時,一行類似題記、警示語的字條,忽然躍入她的眼簾--嫉妒的生長,無需土壤。只要微忽其微的理由,就可讓嫉妒肆意蔓延,吞噬整個身心。
「嫉妒?」陶子低喃。她的眼前,出現了一張古怪的地圖,群山之中隱藏的,正是一座不為人知的山村。
那是一個處在奇異地理位置的山村。
村莊大部分的外圍是被包含群山之中,這龔斷了它與外界交流的途徑。另一面則靠海,洶湧到像要吞噬生命的大海。
手頭的資料,惟能證明那座山村,處在山東省的東面位置。我揣著一張手繪地圖,不時端望兩邊綠到顯黑的山林。
雖是白天,這裡居然還可聽見怪鳥低鳴,樹叢間隨時可見忽掠而過的動物身影。身處山中不感心曠神怡,相反,一陣陣往心頭湧的,只有恐懼!
許是因為想要前往的山村太隱蔽,或是太小,我查閱了許多版本的山東省地圖,發現上面對之的描述,最多只是象徵性地標個數字,證明群山之中有這麼一座鮮為人知的山村。
此刻,與我一同坐在顛簸騾車後的,還有這次的採訪搭檔,盛君美。
與她合作並不愉快,甚至可以說是彼此厭惡。這一路,我們都小心地提防著,就像怕一不小心被對方給滅了,然後棄屍荒野。
前方的騾子一聲驚嘶,不像馬,卻也尖銳。把車的老漢回過頭,操著濃重的山東口音說:「姑娘,到了!我只能送你們到這兒!」
我向前看去,只見車前幾尺處,有一根破敗的木樁生生地插在山石中,上方扭曲寫著兩個鮮紅的大字——杜村!
風,突然間平地而起。莫名的,沒有任何道理。
拉車的騾子一陣騷動,瘋狂地扭頭就跑。它動作極快,幅度又大,我與盛君美即刻從車上,被飛摔到地。
先前,那騾子始終盯著前方端望。一種直覺告訴我,這牲口看見了我們所無法看見的東西,驚嚇過度,故才失控幾欲逃走。
一思及此,我驀然感到一陣發悚。
把車的老漢死拽韁繩,邊拉邊罵,總算把騾子拉了回來。鄉下的老人大多純樸,他跳下車,忙把我和盛君美扶起來,說道:「實在對不住啊!不能再把你們往裡送了,這杜村
邪門的很!聽說以前發生過一場瘟疫,死了的人都來不及燒!」
盛君美沒搭理老人,自行打開背包,檢查攜帶的物品有沒有被摔壞。我無奈地一皺眉頭,對於如何當一名成功的記者,看來盛君美還是沒有經驗。
在缺乏採訪對像材料的前提下,當務之急,是收集當地相靠資料。我看了一眼身後的木樁,詭異十分,像是一個劃分風水嶺的記號,標誌著通往杜村的甬道。
「既然鬧瘟疫,那為什麼不及時通知防疫站呢?」我問。
「誰說沒有啊!」老漢大叫,「防疫站的人來了一批,感染一批。查不出病因,白白犧牲!」
「呵,這麼大的事,媒體怎麼不介入?難不成中國又瞞了一個愛滋村?」盛君美的語氣很輕浮,從她來《申報》的第一天起,我就十分不滿她的工作素養。就現在來看,憑她剛才那句話,就非常容易招致受詢問人的牴觸情緒,無法收集到更多資料。
果然,老漢像是不願多說了。他坐上騾車,低道:「村子後來被封了,好些年也不見有人出來過,許是全死了。也沒人肯進去,大伙都傳那裡面遍地是菌,沾上一點,就沒命!」老漢說完,駕著車,一溜煙走了。
我與盛君美步行到,刻有「杜村」二字的木樁前。她問:「杜村?會不會因為村裡人都姓杜?」
「如果是那樣,不應該叫杜家村更合適嗎?」我輕輕撫去木樁上厚厚的灰塵,說道:「剛才把車的大爺說這村子被封過,我想,是不是杜絕往來的意思?」
顯而易見,盛君美對我的看法也不苟同,冷冷一笑,獨自走入杜村。
來此採訪,起源是一封寄到《申報》編輯部的來信。信中附了一張前往杜村的手繪地圖,還有一張字條。寥寥數字,卻合成了一組觸目驚心的數字:山東省X鎮杜村,總人口不足千人,每年遭非人為謀殺而亡的人數,佔全村總人口的20%。
既為謀殺,當然是由人實施。
那信中所謂的非人為謀殺?究竟是一個什麼樣的概念?
我跟著盛君美一同走入村子,那是一座被世界所遺忘、廢棄的村莊。步行了整整五分鐘,入目儘是一片蕭條,隨處可尋殘垣斷壁,地上爬滿野草,可見長年少人於上行走。
遠遠地,我與盛君美同時看見一間完整的茅屋。凌亂之中,顯得格格不入。從外部看去,就知那茅屋潮濕得很,屋頂沉沉地耷拉著,隨時有坍下的可能。
見我站著不動,盛君美不屑一哼,接著步到茅屋前方,低頭走了進去。
我很想上前,雙腿卻猶如紮在了地上,難以邁步。一股不祥之兆頃刻竄遍全身,我想叫喊盛君美的名字,喉嚨卻像被一雙無形的手死死箝制著,難以發聲。
「啊——」
突然,一聲撕心裂肺的尖叫,從茅屋內傳來。那聲尖叫幾乎響徹整座山村,像是枉死的厲鬼在灰飛煙滅前,聚起了所有的殘念匯聚喊出。穿透力之大,似能穿透人的心臟。
那一刻,我的心跳明顯緩了一拍。一種前所未有的恐懼,剎那間湧上心頭。周邊的景致開始大肆旋轉,我開始自責,怎麼能讓盛君美落單,一個人進入未知的領域?
天懸地轉間,雙腿漸漸有了知覺,我飛奔向茅屋。衝入屋子的一霎,整個人立即進入到一處陰冷的空間。分明是六月天,身處茅屋卻如置身冰庫,那種陰冷直滲到骨子裡。
令我大感意外的是,先行進來的盛君美,居然安然無恙地站在屋裡。見我闖了進來,她挑高了嘴角說道:「要是怕,就在外頭候著。」
這話不出於關切,而是嘲笑,我一捋頭髮說:「你什麼意思?叫這麼大聲嚇誰呢?」
盛君美沒有回答,只是投來一撇不屑的目光。
這回她與我一起接下杜村的採訪任負,並不是想要共同合作,而是另有隱情。儘管她長期與我不合,但剛剛那個表情仍讓我略感蹊蹺。
那一聲驚天動地的尖叫,餘音繚繞,至今纏繞在我的耳畔。不到恐懼或憎恨的頂點,絕發不出這等聲音。以我剛剛飛奔到茅屋的時間來算,盛君美根本不可能如此迅速地調整好狀態。
除非尖叫者,另有他人!
這個駭人的念頭剛一形成,我即感到渾身寒毛直豎。茅屋內潮濕、陰冷,充滿霉變氣息,不像是有人居住。地上散落著幾張草蓆,讓人不禁聯想起它們的一大作用——包裹死屍!
盛君美不信邪,走去將草蓆一掀。剎那間,一股腐臭之氣襲捲而來,無數只蒼蠅「轟」一聲迎面撲來。
混亂中,胃部一陣噁心,我揮手驅趕著眼前的蒼蠅。儘管草蓆底下空無一物,仍讓人對這間茅屋充滿了厭惡。我不能多慮,忙拉著盛君美衝出門。
「幹什麼?」一到門外,盛君美立即掙脫我的手,喊道:「你有沒有點專業精神,就這場面,瞧把你嚇得!」
我心裡暗罵,你厲害也別等我拉你出來了,才賣弄啊!我側身,剛想要反駁她,卻一下子怔住了。下一刻,心,猛地被懸到了嗓子眼!
就在我看向盛君美的同時,她身後虛掩的茅屋門竟慢悠悠地打開了,裡面忽明忽暗,閃爍著兩個光點,正死死地盯著門外,像是一雙充滿仇恨的眼睛!
似乎有一個不知名的東西,就在那空無一人的茅屋內,虎視眈眈地窺探著門口。那一剎,我聽見自己的呼吸,粗重而顫抖。除此以外,還有另一個可怕的喘息,飄渺、遙遠卻真實存在!
「有人!」
盛君美一喚,再度讓我警覺起來,難道她也感覺到了?
「陶子,你看你後面!」
她這句話,說得我渾身一緊,急忙轉身,只見一個黃瘦的老太太站在我背後。老人穿著極為邋遢,身上的衣服幾乎辨不出顏色。她頭髮篷亂,臉上的皺紋深得如同刀刻一般。
過去,聽過一個噁心笑話。說是一個老太太用額頭上的皺紋,輾死了一隻蒼蠅,但此刻,聯想起茅屋內的詭異場面,加上面前這個老人,這笑話只能讓我想要嘔吐。
那老人瞪著眼睛,渾濁的眼珠像要掉出來一樣,她向我們伸出一隻籐蔓般乾枯的手,口中唸唸有詞,像在讀著這世間最邪惡的咒語。
盛君美走去,向老人伸出手,我猜想她的原意是要與老太太握手。
「我們是來採訪的,請問……」話沒說完,盛君美突然驚叫一聲,白皙的手背上,已被那老太太狠狠抓出幾條血痕。
「我說,你怎麼這樣?」盛君美在採訪遭拒時,有個很不好的習慣,就是拿出相機給對方照特寫。這樣一來,通常的後果就是被採訪者毆打。
現在,她已拿出了相機,證明我的猜測是正確的。在我還沒來得及阻止她時,盛君美已迅速按下了快門。
閃光燈亮的一剎那,像是觸動了老人一根可怕的心弦。她忽然間暴怒起來,歇斯底里地朝我們衝來。
在她死死拽住盛君美的頭髮不放時,周邊看似荒蕪的草叢中,居然猛地跳出一群人。他們有老有少,個個眼神空洞,像是著了魔一般,上前瘋扯著我與盛君美。
「住手!我們是記者!我們沒有惡意!」我一遍遍重申著自己的身份,換來的只有村民們愈加的瘋狂。他們如同被操縱的殭屍,上來搶奪我們的行囊,拳腳疊加,暴風驟雨般地襲來。
動盪的視線內,我看見盛君美慌忙取出手機,我不知道現在她打給誰,將會得救。遠水根本無法救近火!
我們已陷在這非人的境地中!眼前的這些是人,此時,卻如獸。
盛君美的手機,不知被誰「啪」的一巴掌打落在地,隨即被踐踏得粉碎。她嘶聲竭力地叫喊著,又被村民粗暴地拖扯在地。我眼睜睜地看著她滿面驚恐,身上的上衣已被剝去。幾個村民一同上前,把盛君美連拖帶拉地拽了起來,向村子的深處走去。
「回來回來!」
視線漸漸模糊起來,我的眼睛已濕潤一片,眼看著同伴被人強擄,我卻毫無還擊之力。
逃!惟有逃,才可換回一線生機!
沒有時間多想,我狠狠咬了抓住我的村民一口,那人即刻慘叫一聲。趁他鬆手之際,我趕緊飛奔逃離。
瘋狂的追喊聲仍在背後尾隨。彷彿跑掉了整個生命,待我停下腳步時,也不知身處杜村何處。眼前是一條不算乾淨的小溪,我蹲下身,望著水面上自己那張扭曲的臉。縷縷寒氣,直侵心房,閉上眼的一霎,茅屋內那兩點光亮隨即呈現眼前!
那是一雙眼睛!一雙帶恨的眼睛!我萬分確定。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週遭更顯陰森可怖。不知名的動物躲在暗處低叫著,壓抑的氛圍就快將我逼瘋。雙手早已顫抖得不像話,忽聽背後傳來腳步聲,我猛一轉身,忽感另一雙冰涼的手,猛地抓住了我!
儘管那雙手冰冷無比,我卻像被燙到一般,猛地一驚。
「我寫信到《申報》,原來就是為請一個弱不禁風的女記者!」
來者的聲音帶著不屑,我一抬頭,看見面前站著一名男子,年紀似乎要比我小上兩歲,語氣倒是傲得很。相比那群瘋狂的村民,男子神情自然。我迅速一掃他的衣著,整整齊齊的運動套衫,不像是深山隱村中人。
「我想知道為什麼。」暫且放下恐懼,我問:「為什麼同是外來者,你可以安心在村裡遊蕩,而我和同事卻會被村民追捕?」
男子有些詫異我如此快地看出問題所在,說道:「他們一向排外,我是個特例。我高估了《申報》記者的能力,你們採訪的方式確實生硬。」
「生硬?」儘管不滿盛君美的工作風格,但此刻我仍然反駁道:「即使是美聯社的記者,在面對一群土著人時,滿面微笑也不管用吧?」
「他們不是土著人!」男子突然打斷我,「記者小姐,我有必要和你詳細聊一聊。」說完,他轉身走開。
「我為什麼要相信你?我的同事還在村民手裡!」我在他背後叫道。
男子沒有回頭,高傲一如既往:「你還有選擇嗎?」
繼續逗留在樹叢間,遲早讓村民找到。的確!我別無選擇!雖然心懷不甘,可惜別無他法,我只好跟他走去。
到達男子住處的門口,他作了自我介紹,簡單的僅有四個字:「我叫王鑫。」
「陶子,《申報》機動部記者。」我禮貌性地回了一句。
王鑫的住處是一座整齊的瓦房,進門是大堂,四個角分佈著四間房。這是鄉村住宅的典型風格,雖然殘舊,但比起入村時看到的破敗景像要好上百倍。
我驚訝地發現,在這間瓦房裡竟還有電子設備。輕輕一敲電腦機箱,我問道:「這種山旮旯的地方,也通電?」
這話顯然令王鑫不滿,他哼了一聲,沒有說話。
我並沒忘記盛君美的安危,直奔主題問:「你知道我的同事被抓去哪兒了嗎?得救她!」
「我可以把她帶回來,但如果你們再次惹火這裡的人,就沒有辦法了。」
王鑫不冷不熱的口吻,讓我有些惱,我生氣道:「你怎麼能說這種風涼話?杜村杜村,杜絕往來。你身在其中,明知如此,為什麼還讓我們來採訪?」
「杜絕往來?」王鑫一笑,「你理解得也有道理。不過,我一直把村名理解成『妒村』的諧音,妒忌的妒。」
妒村!
這個解釋立即讓我渾身一冷。一張張陰險的人皮面具在眼前飛掠,笑容背後暗藏殺機。沒有真情,沒有友誼,惟有仇恨與妒忌!這是一個怎樣的村莊?
雙手不覺間汗濕,我把手伸入口袋,卻不慎把袋中的相片弄掉在地。那張相片,我一直貼身珍藏,也因此沒被村民搶走。
相片飛到王鑫腳邊,他撿起後遞來,眼神卻在問我,那上面的女孩是誰。
「她叫張藝。」我說道,「是我在《申報》的同事,半年前報導中東戰況時,被炸身亡,屍骨無存。」
空氣一下子凝固了,王鑫看著我,久久沒有說話。忽然間,他瞳孔一縮,蹦出幾個字:「你嫉妒她嗎?」
這突然一問,頓時讓我懵在原地。王鑫問出這句話時,面無表情,只是機械地振動嘴唇,聲音猶如機器發出的。
「什麼?」我輕道,有些不敢回想那個問題。
王鑫看我一眼,音色又恢復了正常,指向左手邊的一間房:「你先去休息吧,我知道你的同事在哪兒,我先去把她接回來。」
一聽這話,我即刻表示要與他一同前去,卻被王鑫斷然拒絕。他說村民一旦看到外人,就會起攻擊心,惟有他獨自去,才更為妥當。
王鑫走後,我獨自待在房裡。昏黃的燈光只能照亮小半間屋子,我坐在床沿,端看手中張藝的相片。
她才二十五歲!
我猛地摀住自己的額頭,記憶之門被猛地撕開,一組鮮血淋漓的照片在眼前閃爍。那是張藝死後,大使館方面帶回的現場照片——無處不瀰漫血腥,街道上散佈著死者的肢體,血肉模糊!
我最好的搭檔,《申報》最有發展前景的女記者死了!
手中的相片被我捏得有些扭曲,使得張藝的臉也變得格外猙獰。我忽感一股寒氣從手指間升起,直襲心房。房頂突然傳來聲響,一塊瓦片應聲落地,「砰」的一聲,在黑暗的夜色裡,顯得沉悶十分。
我走到窗邊,驚訝地發現那間詭異的茅屋,竟屹立在王鑫住所的不遠處。這讓我感到不安,杜村如同一個八卦迷宮,而圓點永遠是那座古怪的茅屋。像是無論走到哪裡,只要還身處杜村,就仍在它的窺探中。
天色很黑,但我依然能辨認得出,那屋子給人的感覺壓抑得很,像一顆耷著一頭亂髮的巨大頭顱,憑空長在了地上。
分明相隔如此遠,我卻隱隱覺得茅屋開啟了一扇窗,裡面露出了兩個光點,目露凶光!
唰!我猛地拉上窗簾,坐回床沿,忐忑不安。
一陣強烈的睡意包圍了感觀,我沒有關燈,閉目靠在床欄上。半睡半醒間,聽到房外的大門「嘎」一聲被推開了。
進王鑫家時,我已注意過,屋裡的設備雖還過得去,但房子畢竟還是舊的。連門也不是鎖孔門,而是在鄉村才見的到的栓門。王鑫進進出出,也不鎖門。夜不閉戶,用來形容這樣一個山村,此時看來,卻有些怪異。
我猜想王鑫已帶回了盛君美,忙起身,去開臥室的門。兩扇木門之間的距離很大,只見一個人影兀地從縫隙間閃過,我忽感不對勁,伸向門栓的手立即停了下來。
「是王鑫嗎?」這一問,我明顯發現自己的聲音在顫抖。
回應我的,是死一般的沉寂。我一步步向後退,眼睛死死盯住門縫。來者不是王鑫與盛君美!因為他們用不著長時間站在我房外,不作聲。
一陣尖銳的刮門聲,在耳畔驟然響起。我無法形容那是一種怎樣的聲音,腦海剎時一片空白。
「嘶嘶」的刮門聲持續著,像是刀刃、爪子之類的尖銳的東西,在門上用力刮著。我很快理出頭緒——僅一門之隔,一個未知的東西正扒著門,試圖將木門刮開!
緊張時刻,聽力卻變得出奇地好,我甚至能聽到門上木屑掉落的聲音。身體難以控制地顫抖著,我無助地張望了一眼這間密封的房間,無處可逃!
我緊盯著門縫處,就怕從外面扭曲擠進一隻蒼白的爪子,將門栓推開。儘管我想到推桌子頂住木門,可身體像被恐懼所吞噬,根本動彈不得。
崩潰之際,手機的短信提示音突然響起。這一聲響如同解除封閉我行動的靈符,我如蒙大赦,趕緊從口袋裡拿出手機,端望。
而就當我看到那條短信時,瞳孔剎那間縮小了,呼吸逆流著,直衝大腦。屏幕上是簡簡單單幾個字:
——陶子,你嫉妒我嗎?
發信人的名字跳入眼眶,是死去的張藝!
屋外的刮門聲不知何時停止了,我瞪大了眼睛,在房裡亂轉著,驚慌失措。砰!膝蓋突然撞到桌腿,我猛然跪倒在地,大哭起來。手指下意識地按向了手機上的「刪除」鍵。
張藝確實死了!她的手機也伴著她,灰飛煙滅在中東。我保留著她的號碼,只是對故人的懷念,為什麼一個死去的人竟會發短信給我?
寂靜,似乎保持了一個世紀。
待到渾身皆已酸麻,我才勉強站了起來。門縫外仍然一片漆黑,我鬼使神差地遊蕩到門前,與房門正對而立,將眼睛湊到門縫上,向外張望。
咚!一聲沉悶的撞門聲突然襲來。門縫外,隨之多出了一顆血紅的球體,與我的眼睛幾乎相撞。我彷彿聽見一聲尖叫,那是發自我內心的尖叫,因為此時聲音已跟不上大腦的指令速度。
與我隔門對望的,是一顆充血的人眼!我隱隱看到眼下暴露的慘白皮膚,雖然慘不忍睹,但直覺告訴我,這是張藝!被炸身亡的張藝!
下一瞬,門栓自行動了起來!像是外部有一隻無形的手,正使勁從門縫中推擠著它,想要將門打開!
如同在逼我回答短信中的問題。咚!又一記猛烈的撞門聲,木門重重地呻吟著,無力支持。
「對!我嫉妒你!我恨你!」嘈雜的聲音令人發瘋,我揪著自己的頭髮大叫:「我嫉妒你可以去中東,可以接有份量的新聞!戰爭算什麼啊?有武裝部隊保護記者,怎麼可能有危險?可你卻死了!多麼諷刺!」
剎那間,門外的所有聲響停止了。我的每一根血管,都崩到了頂點,終於支持不住,重重跌倒。
醒來時,已至清晨。王鑫與盛君美都已站在了身邊,我趕緊坐起身,發現自己已躺回了床上。
「我帶她回來時,敲你的房門沒反應。弄開門栓後,發現你暈倒在地。」王鑫說著,倒了杯水送來。
暈前的可怕場景仍歷歷在目,太陽穴脹得厲害,我接過茶杯,感到自己的手仍顯冰冷。抬頭看向盛君美,忽感她看我的目光有些凝滯,不太對勁。那一刻,我忘了與盛君美的不快,用眼神詢問王鑫,她是否受到過侵犯。
「放心吧,她沒事。」王鑫說完,示意我與盛君美獨處,逕自向門外走去。
「王鑫!」我叫住他,「你這裡是否乾淨?」
話中意思,不言而喻。王鑫轉過身,不答反問:「你看見了誰?」
這一問,令我語塞。我不知如何向一個外人,解釋我與張藝的關係,兩個最敵對的密友!
「你的冷靜速度令我佩服。」王鑫說,「但捫心自問,真正不乾淨的是哪裡?」
他說話時,手指指向的地方,正中我的心臟。我渾身一顫,跳開問題,說道:「多謝誇獎,一名專業的記者必須時刻冷靜。」
王鑫笑,笑得有些高高在上,像是看出了什麼破綻,接著默默走出了房間。他能從那些不可理喻的村民手裡,將盛君美救出,證明他是一個不簡單的人。而他還對我隱瞞了一些事實,諸如杜村的背景。
我與盛君美獨處,她坐在我對面。除了外套不翼而飛外,身上的衣衫倒還算整齊,可她卻一言不發,眼神毫無焦距,猶如受了刺激。我試著去拉她的手,不料她卻先一步拽住了我,眼神迅速變得可怕,像被魔鬼附了身,要將我吞噬一樣。
「人渣!你以為自己是新聞女俠,張藝死了,機動部就你說了算嗎?」
這句話像在我心頭撒了一把鹽,雖早知盛君美對我不服,但聽她親口說出這等傷人的話,仍然難以接受。不過,我說過,我遇事素來冷靜得比常人快,故我可在驚詫的一秒鐘後,神情不屑地說道:「你嫉妒我嗎?」
話一出口,心裡頓時犯毛。這不正是那條致命短信的問題嗎?
我情不自禁地摸出手機,翻開收件箱,才意識到由於過度驚嚇,我已在昨夜將短信刪除。對面的盛君美明顯被我那一問,給擊怒了。她粗聲喘息著,如同隨時都要給我一巴掌。
勾心鬥角,占斥著每一個工作群體,《申報》報社也不例外。一次惡意的錯報時間,讓我誤了一場政要會議的採訪,以致總編對我大失所望。而給我錯誤時間的人,正是盛君美!
總編室內,我拿出手機,證明她故意錯發採訪時間。但整個編輯部,只有我一人不知盛君美的手機,一周前就遺失了!
自然而然,我成了嫌疑人!栽贓受害人,罪加一等!
總編沒說什麼,但氛圍還是變了。報社壓抑的氣氛令我窒息,我主動要求採訪那個不知名的山村。這是一條小新聞,卻能讓我暫時離開。
總編的安排永遠出人意料,他竟派盛君美與我同行,許是給我們製造機會,在途中互幫互助,化解不快。上了年紀的人,總是想得很天真!
我開始懷念張藝,她與我永遠能配合默契。寫稿、拍攝,任誰皆可,可這些日子已逝去,不復存在。
我有嚴重的偏頭痛,一旦緊張便會發作。經歷了大半夜的恐懼,第二天醒來後,我明顯不在狀態,打了幾篇草稿,仍無法理出採訪大綱。
混亂當頭,身為搭檔的盛君美卻不幫一點忙。打她回來後,除了對我說過句挑釁的話,就再也不曾開口。好幾回,當她站在我身後,我都本能地感到一種怨毒無比的目光,穿透而來。
在房裡躺了一個上午,頭痛漸漸消褪,我走出房間,發現王鑫並不在家。他的神秘身份,是採訪杜村的關鍵切入點。我有些著急,卻見盛君美安然坐在大堂中,不聲不響,猶如一尊標本。
「看看這個。」她忽然向我扔來一個黑色的物體。
我接住一看,那是一本漆黑封面的硬抄本,紙張仄舊,應當用了不少年。而就在我看完硬抄本首頁的第一行字後,立即生氣質問:「你怎麼隨便翻看別人的工作日記,這是侵犯隱私。」
採訪,有時的確需要旁門左道的功夫,但這是相對娛記而言。我從不主張運用這等手段,可就在吐出那句話幾秒後,立刻又感後悔。因為硬抄本中所記錄的內容,確實對瞭解杜村極為有用。
飛舞的鋼筆字跡、簡潔的記敘文字,一看便是醫者手記!我看了眼落款時間,與現在已相隔了整整十年。
「這很可能是瘟疫期間,來杜村救治的醫生所留下的。」盛君美撥弄著一台破舊的石英鐘,低道。
細看盛君美的臉,總感覺在這一夜之間,她似乎消瘦了許多。兩邊的顴骨凸得極高,雙眼下凹,模樣有些可怕。我暫且壓下對手記的好奇,合上硬抄本,問:「你昨天到底被村民抓去哪兒了?有沒有受傷?」
「明知故問。」盛君美低哼,「請你快看手記!早點結束採訪走人,我可不想在這鬼地方多待一天。」
雖然嘴上沒有苟同,但我清楚自己的想法與她一樣。進入這樣一個怪村,任誰都想早些離開。我低頭,再度開啟硬抄本,認真閱讀起來。
1996.5.12 陰
杜村,氣候潮濕,人口千餘。患病人數已達百人,死亡八人。症狀均為全身起紅疹,狀似紅斑狼瘡,高燒不退。運用抗生素,效果甚微。
1996.5.15 小雨
組織將無名疫病歸為免疫系統疾病,按常規治療,患者並無起色。今增兩人死亡,村民情緒激動,欲衝入防疫站打砸。
1996.5.20 晴
走訪杜村,進行深入考查。該村地勢偏高,水流在下,故懷疑病菌由上導入水源,被村民飲下。已向上級申報了水質化驗。
1996.5.23 雨
申報遭駁回。近兩日死亡人數驟增,村民湧入診室轟砸。病情、局勢,均無法控制。
手記相隔幾天,必會記錄一次,我細細翻閱著這些被沉封的文字,如此洗練,言簡意賅,卻讓人清晰看到當時的場面。
杜村,曾是一塊被蹂躪過的土地!
從手記的字裡行間中,我猜想作者是一名出色的年輕醫生。說該人出色,是因他注重細節,想法頗多,少有醫生在寫病歷之餘,還會自備手記用來總結。而認為該人年輕,則因他並不得志,自身想法受到上級制約,可見並無太大權利。
手記記錄了在杜村,整整一個月的歷程。文字告訴我一個信息,就是手記的作者很負責任。即便是後來疫情難控,下令封村,他也該記上一筆。可他卻戛然而止,突兀地令人措手不及,結尾處也沒提到已調查出疫情源頭。
「這會不會是王鑫的手記?」盛君美問。
「不可能。」我一口否定,「依他的年齡,就算真是醫生,96年時應該連醫學院也沒考上。」
整個下午,我與盛君美都在各自的房裡等待王鑫。直到傍晚他才回到家,我立即拿著硬抄本過去詢問。不料王鑫一見手記,立刻板下臉來,怒道:「誰讓你亂翻我的東西?有沒有點素質?」
我一愣,隨後反擊:「素質?你一封信把記者騙到這裡,還與我談素質?是你王鑫要求採訪在先,可現在,你卻時時迴避揭露真相!」
「那你們走吧!」王鑫一把搶過硬抄本,抱在懷裡,吼:「你們的確不該來,馬上走!哪裡來的回哪裡去!」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就如我與王鑫的臉色一般。我走到窗前,背對他說:「這話你說晚了,我有採訪權。我這人怪了,就是吃軟不吃硬!」
正當王鑫怒髮衝冠,想要衝來拽住我時,窗外忽掃而來的一束手電光,同時刺痛了我與他的眼睛。
那是從茅屋窗口射出的光線!有人正躲在那個黑暗、詭異的茅屋內,用手電窺探著!
「村裡的人不會進那間屋子,你的同事呢?」王鑫首先回過神來,朝我大吼。
身體,不經意間抽搐了一下。我驀然意識到盛君美似乎不在家中,剛才我與王鑫發生爭執,她也沒走出房間。
「她去茅屋了,被吸引過去了!」許久,我顫聲說出這句話。一個恐怖的想法在腦中形成,盛君美根本不是自願走去茅屋的,而是一種隱在暗處可怕力量,逼她前去,非去不可!
下一瞬,我與王鑫同時飛奔出門,直衝向茅屋方向。夕陽下,它就杵在我們的前方,映襯著火燒紅雲,恰似一顆被砍下的頭顱,血光漫天!
離茅屋越近,那股攝人脊骨的寒冷就越強烈,難以形容。我飛奔著,渾身汗毛已立了起來,那種氣息咄咄逼人,猶如解不開的咒怨。
就在我與王鑫趕到茅屋的同時,幾個村民也從另一處岔路湧了出來,他們個個焦急萬分,又目帶畏懼,死死瞪著茅屋,卻無人敢進去。
究竟是怎樣的力量,令一個村子的人都被倍感恐怖呢?
我看見那群人中,有一個女人眼睛血紅,格外激動。突然間,她擺脫其他人的束縛,猛地扎入茅屋。所有動作都在瞬間完成,快得讓人來不及反應。
接著,一聲撕心尖叫隨即從茅屋裡傳出!
我記不清自己是以何種心態,進入茅屋的,跨進門檻的那幾秒,記憶像被清空。而當我有意識時,已來不及後悔先前的舉動。呼吸混亂間,我睜大了眼睛看著眼前的血腥一幕——剛才衝入茅屋的女人正抱著一具類似女子的屍首,放聲痛哭。
之所以斷定那是屍首,是因那人的肢體已不完整,面部血肉模糊,像被木樁之類的東西搗輾而致,暴露在外的眼珠中寫滿了畏懼。地面上還散落著死者的斷臂,我極力抑制住嘔意,那是一具令人發悚的屍體!
茅屋的角落攤坐著一個人,當我走去時,她忽然跳起來,一把掐住我的脖子,嘶聲喊:「姓陶的,你想害我?沒門!我今天就殺了你!」
動盪中,我看清了那人是盛君美!她眼中折射出最怨毒的妒恨,如同厲鬼,雙手指尖就快陷入我的皮肉。
「咳……」我無力掙扎著,說不出話,更談不上勸她。
砰!一聲沉悶的捶打聲後,頸部的束縛漸漸消褪,盛君美倒了下去,王鑫出現在我面前。
「她被妒恨腐蝕了,不能再待在杜村了。」王鑫說完,打橫抱起盛君美,又硬將我和那個抱著屍首的女人,一同趕出了茅屋。
一出門,即刻惹來村民大嘩。他們甚至備好了棺木,像是早知道有人將死在茅屋內。
可我不明白,為何村民會如此仇視那個跑入茅屋的女人。幾個老者甚至咒罵著衝上來,撕打她。
王鑫實在看不下去,喝道:「行了!你們是因為死了家人,嫉妒她活著嗎?」
一聽這話,村民紛紛停手,他們害怕王鑫話中的一個詞,嫉妒!
他們默默將支離破碎的屍體放入棺木,運走,沒有一人理睬那個哭泣的女人。王鑫抱著暈倒的盛君美,勸我一同回去。
我搖頭,示意要留下陪伴那個孤獨的女人,心頭不時閃爍著一個直覺,她可以讓我瞭解更多的線索!
見我執意不走,王鑫只好帶盛君美先行離開。在他轉身的一剎那,我居然聽見他發出了一聲哽咽!
周圍一下子寂靜了,只聽到一陣陣女人的啜泣聲。我走到她面前,什麼也沒說,只是遞去一張紙巾。那女人怯生生地看著我,她的臉很髒,經淚水流過,幾乎花了。我順勢幫她抹去頰上的眼淚,輕道:「不要害怕,我可以幫你。」
這是一次心靈的交流。相當長的一段時間,我與她只是彼此看著,無人開口。沉默,被打破在一聲歎息中,那女人總算說了話:「死的是我小姑子,是我害了她……」
話匣一被打開,辛酸即刻全傾而出。談話中,我知曉了那女人叫季雯,嫁到杜村不久,丈夫就暴病而死,婆家人斷言她剋夫,將喪兒之痛全數轉移到這可憐的寡婦身上。
季雯忍辱負重,獨自支撐。她年輕且又賢慧、能幹,村裡不乏喜歡她的人,而這其中就有丈夫的妹妹所心儀的對象。
「我從沒和她喜歡的人搞對象,可她就是不信我。」季雯摀住自己的臉,痛苦萬分:「三天前,我小姑子罵我跟著她,那時我就害怕了,因為我從沒做過。村裡有個傳說,說是太過妒恨一個人,就會有厲鬼變成那人的模樣,把你引出去害死。」
話一至此,我即刻打了激靈。細想一下,在盛君美第一天被帶回來時,古怪的談吐以及剛才她口口聲聲說我要害她,莫非都是看到了我的幻影?
最可應證季雯所言不假的,是我親眼所見的張藝鬼魂!或許那也不是張藝,而是潛伏在杜村的鬼魅作祟!
想到這裡,我不禁毛骨悚然。
「季雯。」我抽出一支煙,手指僵硬著,點了幾回才把煙點上。我輕問:「你能給我具體說說杜村的傳說嗎?」
季雯閉上眼,像在回首一段不願想起的記憶。良久,她歎:「我從外鄉嫁到杜村,聽說這裡十年前發生過瘟疫,死了很多人。防疫站控制不了,怕病情擴散,最後下令封村。
」
封村,畢竟是人命關天的大事。對於這一言論,我一直持保留意見。但此時我沒有說話,輕輕吐出一縷青煙,繼續聽季雯敘述。
「死的人越來越多,封村前一天,防疫站的人悄悄逃走,村裡還有沒得病的人啊!村民的悲憤化作了絕望,他們發現有一個醫生沒來得及逃,大家把怨火都撒在他身上,據說那人是被活活打死的。」說到這裡,季雯微震肩膀,指著前方的茅屋,顫聲說:「就是在那間屋子裡……」
無數個環,在我腦中形成一條鏈。我憶起初入杜村時,聽到的那聲恐怖至極的驚聲尖叫,原以為是盛君美所發出。但現在看來,那是厲鬼的喚喊!刺穿心肺,直擊靈魂!它在控訴著,鮮為人知的冤情!
「後來呢?防疫站的人都走了,疫病怎麼控制?」我掐滅煙蒂問。
「大家殺了最後一個醫生,本以為只有等死,可那怪病卻自行消褪了。」季雯一頓,又道:「老人們有個說法,說是那厲鬼不讓大伙死得這麼容易,它要報復,狠狠折磨村裡人!第一個死的,就是杜村的一對姐妹!」
那是一對貌合神離的姐妹,從小就愛互相攀比,水火不溶。那一晚,姐妹二人發生口角,姐姐一氣之下跑去了朋友家。妹妹待在家裡,忽見姐姐又折了回來,站在窗外,眼神凶狠。妹妹即刻衝出去,與她理論。隨後,兩人便一同神秘失蹤。
等父母察覺姐妹倆深夜都不曾回家後,便跑去姐姐的朋友家尋找。不料那家人說,姐姐稱妹妹前來挑釁,她要出去收拾她。
就這樣,兩姐妹離奇消失了!
大半個村子的人都幫著尋找,均不見人影。直到半個月後,陣陣惡臭從醫生被殺的茅屋裡,傳了出來。
這時,村民害怕了,他們意識到錯殺了一個無辜的醫生,而他的陰靈仍徘徊村莊,不曾離去!
當人們走進茅屋時,尖叫聲即刻此起彼伏——失蹤的姐妹找到了,不過她們已成了兩具冰冷的屍體。兩姐妹半跪著,手握尖銳的木樁,刺穿了彼此的胸腔,內臟外露。
村民不信是那對姐妹親手刺殺了對方,因為照屍體上的傷痕來看,致命大傷有好幾處,沒人可以做到被人刺穿腎脾後,還堅持著給對方的心臟再插上木樁。除非是某種力量,操控著兩具屍體搏鬥!
自那以後,杜村年年發生命案,死者均慘死在茅屋內。所有的死者都有一個共同點,那便是極度妒恨某個人!
真正意義上的封村,是杜村人把心給鎖死了。他們懼怕外人,躲在村裡成天遭受恐懼,整個山村比鬧瘟疫時更為蕭條。
小姑的死,令季雯抱著深深的內疚。對一個妒恨自己的人,抱以寬容,身懷謙意,這份內疚令我動容。我不斷地安慰、開導她。
夜色漆黑,陰沉得令人窒息。季雯總算鼓起勇氣,決定要回家面對。我目送她離開,自己則依然沒走,獨自面對那間充滿怨氣的茅屋。這座凶宅中,逸滿了無數凶靈,它們的核心便是那名十年前被殺的醫生!
我曾在靈異雜誌上看到,普通人可以通過某種介質,看到異世界的亡靈,比如拍照、攝像。這一信息給了我靈感,我取出手機,調到攝影模式,鏡頭對準茅屋。300萬像素的屏幕上,茅屋的影像並不清晰,用一個確切的詞形容,可稱之為陰森可怖。
我望著手機屏幕,一步步向茅屋靠近。破敗的木門隱約間開出一條縫,猶如暢開的地獄之門。忽然,一張熟悉的面孔在屏幕上躍現!與她視線相撞的一剎,我緊握的手機差點落地,屏幕上忽閃而逝的,正是張藝的臉!
我迅速移開手機,將視線停在茅屋前方,沒有人!
再度舉起手機,盯準屏幕,張藝那張充滿敵視的面容,再度重現!
我自知無法逃避,必須深入茅屋,才可得知真相。也許等待我的,將是一場難逃的血光劫數,但無論如何,有一個信念始終在我心中堅定著——手機屏上的影像,一定不是張藝!
儘管我嫉妒她、恨她,但我同時也敬慕著她!這是一種複雜的感情,沒有一份友誼可超過張藝在我心中的份量!
此刻,我別無選擇!擺在面前須破解的,不僅是一個駭人聽聞的鬼怪傳說,更是一次對自己良知的拷問。我深吸一口氣,毅然推開了茅屋的門!
手碰上門板的一瞬,一股刺骨陰冷即刻鑽入皮膚。屋中一片漆黑,伸手不見五指。陷在這漆黑的茅屋內,手機屏幕上的丁點亮光,反倒像鬼火一般。
之所以通過攝像頭端望這間屋子,真正的動機連我自己想到,也會感到毛骨悚然——我在尋覓亡靈,一群充滿殺機、怨恨的亡靈!
「噠噠——」
隨著背後房樑上,清晰傳來的腳步聲,所有恐懼的序幕剎時被拉開!
逃避,是出於一種本能,我不敢回頭,依舊把攝像頭對準前方。而在反光的手機屏上出現的一幕,隨即令我渾身徹寒,驚恐到隨時可以癱倒!
那是一件沾滿血污的職業裝,正垂直於房柱,和地面平行著向下行走!手機屏上的畫面突然跳到那件血衣的左胸處,上方掛著一張染血的記者證——《申報》特派記者,張藝!
雙腿再也無法支撐,我猛地跌坐在地。絕望瞬間吞噬整個身體,我不願去看那幕景象,眼睛卻不受大腦控制,一刻也無法離開手機屏。
不可思議的事,仍在上演。身後的職業裝正在生長!確切地說,是有一具身體在它的包裹下瘋狂生長著!一顆血淋淋的頭顱從衣領處,伸了出來!她緩緩抬頭,鏡頭忽地自動拉近,將她的臉部放大——
那是一張不成形的臉,像被大火灼烤過,五官難辯,白骨連著脊肉都已外露!這是張藝死後的樣子?我無法想像,只想痛哭。
半人半屍的怪物仍在向我靠近。我像被固定住一樣,只能保持著顫抖的姿勢,看著手機屏,見她從乾癟的袖管內,向我甩出兩隻幾乎成骨的手,就在背後一尺之遙!
我無法閉上雙目,眼睜睜地看著兩隻枯手遠遠插來!身體被定格,想動,卻心有餘而力不足。崩潰邊際,我聽見門口傳來一聲哭喊:「哥,你放過她吧!」
反光的手機屏中,一個熟悉的身影衝入茅屋。我看見王鑫紅著眼眶,大聲叫喊:「哥!算了,都過去了。你為什麼還不肯收手呢?是我!是我嫉妒你!因為你優秀、英俊,無所不能!那你為什麼不把我帶走?」
隨著王鑫那聲哭喊,禁固住我身體的力量,剎那間解除了。我緩緩側頭,下一秒,左胸處突感一陣劇痛,一把乾枯的指骨正直直戳向我的心房!
那張慘不忍睹的臉,與我對視著!它橫浮在半空,動作明顯慢了下來。
「哥!」王鑫猛地衝來,抱住那具血肉模糊的身體,泣道:「是我對不起你!如果不是因為我,你怎麼會來杜村,怎麼會死得這樣慘!你帶我走吧,別再害人了!」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無人動彈,聽到的,只有眼淚洶湧的聲音。突然間,一聲絕望的悲泣響徹茅屋,那聲音似男非女,如同在經歷一個轉變的過程。與我入村時,聽見的那聲尖叫,一樣淒厲,一樣絕望!
那具屈體在王鑫的懷裡,痛苦地抽搐著。它在褪變,除去了血染的職業裝,改為一身骯髒的白大褂,露出了本來面目。殘缺卻尖銳的指骨,突然纏住王鑫的喉嚨,我看見王鑫閉上了眼睛,眼角閃爍著鑽石的光芒,那是眼淚!
剎那間,屈體化作了一道黑霧,瀰散在整間茅屋內。王鑫終於支持不住,靠在牆邊大聲哭泣。
厲鬼的怨氣並沒完全解除,屋裡還瀰漫著殺氣。我踉蹌步行到王鑫身邊,伸身擁抱住他。他是一個小孩子,一個因做錯事而悔恨不已的小孩子。
肩頭被淚水沾濕,我聽見王鑫含糊道:「他叫王繼,是我哥,十年前來杜村救治的醫生。」
驚訝,全已消耗在與王繼的正面交鋒中。我輕拍著王鑫的後背,繼續聽他訴說。其實就他對那本醫學手記的重視程度,再拼湊起季雯所說的弒殺醫生之事,我已猜到了一些原委。
此刻,聽王鑫說道:「你知道嗎?我小時候很恨我哥,他高考時,我把他所有本市高校的簡章都撕了。他問我為什麼這麼做。我說,因為我不要你常回家,你得考到外地去!」
一個出色的兄長,往往會在無形中給弟妹帶來壓力。王繼的優秀,讓王鑫疲累。他不斷地承受別人對他們進行比較,落於兄長之後,令王鑫產生了妒恨心理。他開始厭惡王繼的存在,想方設法讓兄長遠離他的視線。
「我沒想到,哥真的把志願填去了一座小城的醫科大學。」王鑫長歎一聲,「是我在他心裡種下了第一顆嫉妒的畸果!我哥他太能幹,無論到哪裡,他都有被人嫉妒的資本。」
與其說是自力更生,不如說是逃避妒忌,為避開了兄弟的仇恨,王繼躲入了大學,並順利畢業成為了一名醫生。
杜村鬧瘟疫時,身為防疫站的年輕醫生,王繼的表現非常出色。也因為如此,他再度成為了別人嫉妒的目標。妒恨如一條毒蛇,纏繞著王繼的命運,冤喪異鄉的慘烈結局,治定他陰魂難散!
「就在這裡!」面前的王鑫突然指著牆角大叫,「那些村民殺了我哥!他們一圈人圍攻他一個人!我哥是被陷害的,防疫站的禽獸們撤走時,故意不通知他!」
同行同事間的妒恨,會在不知不覺中吞噬友誼與良知。我雙手微顫,想起《大長今》中也有類似情節。只不過,故事永遠是故事。長今能在被其他醫女拋棄後,重新振作,醫好整個村的人,可王繼卻辦不到。就算他有此能力,村民也沒給他這個機會!
心臟一陣抽痛,為一個被嫉妒所吞噬的青年才俊感惋惜。我終於明白,為何村民不排斥同為外人的王鑫。那是因為,他們正在贖罪,不敢冒犯冤魂的弟弟。
王鑫的體內,流著與王繼一樣的血。可以想像,他尋找兄長之路的艱辛,沒料到,找到時,哥哥已變成一個怨氣難消的厲鬼。
「為什麼?為什麼這樣對我?」驀然間,王鑫猛地緊拽住我的手腕,厲聲問。他的眼神瞬間充滿殺氣,連音質也變得異常古怪,像是喉嚨已被割開,殘喘時發出的聲音。
意識頃刻如電流般,在我腦海形成。瞳孔劇烈縮小著,我驚恐地望著眼前陌生的王鑫,不!此刻控制身體的靈魂並非他本人,而是厲鬼王繼!
雙目被鎖在他充血的瞳仁裡,只感身體虛浮,我似乎已進入了王繼的意念中。仍是這個蕭條的小村,黑山黃土,雜草叢生。
天色迷濛,黑暗中帶些血紅,像是黎明。遠處,我望見一群活動正在草叢中,匍匐前行。我定神一看,竟是一批身穿白袍的醫護人員!此刻看他們個個如獸爬行,臀部撅得老高,還真有幾分禽獸的模樣。
這夥人明顯是想在天亮前,撤出杜村。我悄悄跟了上去,儘管萬分小心,腳還是不慎踢響了路面的石子。但他們似乎與我處在兩個世界,並沒察覺我的出現。
「還沒通知王醫生呢,不該就這樣走,村民會遷怒到他身上!」一個護士模樣的女孩輕聲說道。
周圍人的臉色都有所變化,卻沒一人回應她的話。那小護士又想張口,她身邊的一個白袍男子突然拽住她的手,目帶凶光地示意她別再開口。
我看見那護士眼裡的淚,可惜她沒有堅持至底,屈服在萬劫不復的邪惡中。這或許是一場戲中戲,我猜想,可能那女孩對王繼有著傾慕之情,又擺脫不了其他人的追求,這段感情就此陷入三角的尷尬境地。正如王鑫所說,他的哥哥確實有太多令人嫉妒之處,他的專業素養、品行才貌、工作態度,逼迫著周圍的人提高警惕,但這並不能成為將他拋棄在
杜村的理由。
掌心被指甲深深刺痛,我怒視著他們一個個逃出杜村。
太陽升起,整個山村仍然一片死寂。這時,山路上走來一個年輕人,他也穿著那一身白袍,不時停下來,查看地質。越來越近,我看清了他的臉,一張清秀英俊,與王鑫有幾分相似的臉龐。
這是十年前的王繼!我肯定。
王繼無視我的存在,飛快地趕著路。我在他身後追趕,吃力非常。走了不久,只見路邊倒著一名老人,王繼立刻跑去為他檢查。
斑斑紅點覆蓋在老人的臉部,幾乎潰爛。王繼深鎖眉宇,我見他壓按著老人的心臟,接著又俯下身,對上一對已經化膿的雙唇,進行人工呼吸。一番緊急救援後,王繼再扳開老人的眼睛檢查,隨後,他輕歎了一口氣,回天乏術!
王繼解下白大褂,罩在死去的老人臉上。就在他準備離開之際,一群憤怒的村民忽然從不遠處湧了過來。他們全都手持棍棒、鐵器,口裡咒罵著,發瘋一般朝王繼衝來。
一聲沉悶的打擊聲,注定了悲劇的上演!
一個村民忽將一根木樁狠狠砸來,王繼躲閃不及,他根本沒想躲,因為他沒有想到,村民們會如此過激地對待他。
「你們是醫生啊,就這麼一走了之,封了村子草菅人命!」
「這個準是沒來得及逃的,應該把他殺了,吊在村口,以平民怒!」
鮮血從王繼的頭頂湧下,紅了眼眶。村民的話像在傷口處撒了把鹽,他一下子大失常態,發狂般地推搡著村民。
我看得出,他是想追上防疫站的人員。並非想逃,而是想要一個解釋,為什麼要棄村不顧,為什麼不告訴他村莊已封,醫務人員須全部撤走?
是誰?到底是誰在陷害他?是誰在嫉妒他?
王鑫的舉動令村民們更為惱火,一路追打他至一間破敗的茅屋。此刻倒在牆角的王鑫,已如血人,被血浸透的半張臉上,只露出一雙充滿憎恨的眼。他猛然一吼,聲音直刺每個人的耳饃:「你們嫉妒、栽贓陷害、是非不分!總有一天,你們會被自己的嫉妒心給害死!血債血償!」
村民們顯然被這句包含邪惡的詛咒,給嚇到了。不過,他們很快就用愚昧打敗了恐懼,又一次舉起武器,逼向王繼。
「不!你們不能殺他,他是無辜的!」我大叫著,撲上去。
我想抱住王繼蜷縮的身體,勸阻被憤怒沖昏了腦袋的村民。可我的身體,卻像一道影像般穿過了王繼,躍在牆角邊。剎那間,木樁、鐵器如雨點般紛湧而下。
明明只是意識來到了這個世界。可那一刻,我卻真切地感到無數冰冷的血液,潑灑在我的臉龐與心房,冰冷刺骨!
血腥的撕裂聲停止了,四週一片靜寂。我側首,發現仍處茅屋,身邊卻已空無一人。地面上,留有一攤污血,我伸手輕輕撫過,淚珠不經意間滾落,一發不可收拾。
咒怨在此形成,杜村在劫難逃!
一個劇烈的顛簸過後,我的意識猛然回到現實。雙手搭在另一人的肩膀上,我一抬頭,發現王鑫正背著我,離開茅屋。他趕得很急,像在發洩某種情緒,幾次差點摔倒,又支撐著向前邁去。
王鑫口中唸唸有詞,邊走邊說。我靠在他的背上,聽他顫聲說道:「對不起,請你原諒我。」
這一聲抱歉,大概是為他的一紙書信,給我帶來如此驚心動魄的村杜之行而說。我搖搖頭,低聲道:「我早就不怪你了,是我自己太過懦弱。」
話一出口,我猛地一驚。只因那句話的音質,絕非我平時所發出的那樣。顯然,這是一名男子的聲音,低沉憂鬱,帶著濃重的哀傷。
我意識到,剛才那一瞬,我的身體內佔據了兩個靈魂。王繼正通過我的身體,與弟弟交流著。這是一段心路歷程,我猶如旁觀者一樣,傾聽著他們的對話。
王鑫真正訖求諒解的對象,也是王繼。他痛恨自己年幼時的妒恨之火,間接將兄長逼上絕路。王繼性格中的陰影,正是由王鑫造成。弟弟對他的厭惡,令他對人與人間的嫉妒深惡痛絕,極端地處理著人際關係,作繭自縛,排斥美好的情感。
王繼恐懼猶如猛獸般的妒忌,一味逃避,導致他在得知防疫站的同事,陷他於不顧時,情緒崩潰。
現在,王鑫肩上真正背的,應該是他亡死的哥哥吧!
王鑫不時遣責自己,他輕輕說道:「哥,你還記得嗎?小時候,你也這樣背我上學,我有個女同學總跟我們一塊兒走。後來我才知道,她原來是喜歡你,每天早上故意候著我們呢。」
無人回應王鑫,他像在自言自語,卻樂意沉溺其中,又笑道:「其實我也挺喜歡那女孩兒,但她想看到的是你,我也沒辦法。後來班上有個小子欺負她,我拽起那人就揍了一頓。你猜我當時衝他說什麼?呵!我說,我哥的女人,你也敢碰?」
雙手突然間環緊了王鑫的肩膀,絲毫不受我的控制。我明白,是王繼控制著我的手,抒發著他與王鑫間的兄弟之情。
「你打電話回家,問我怎麼從不給你回信。我說,不樂意。其實我早轉學了,你寄去原學校的信,我一封也沒收到。」說到這裡,王鑫的聲音已略顯哽咽:「哥,對不起。我只是太羨慕你,可為什麼過去我們都把它理解成妒忌,理解成恨?」
天空落下一滴雨,掉在我的唇間,只是這滴雨有些特殊,帶著淡淡的鹹。我一抬手,感覺已能自控身體,手觸及臉龐時,才發現,我已淚落滿面。
東方拂曉,所有的仇恨都已煙消雲散於黑夜中。雲端似有梟梟青煙,像在訴說那徘徊已久的亡靈,終得以安息……
回到王鑫的住處,我們發現盛君美人已不在,隨之一同消失的,還有王鑫替她從村民處帶回來的採訪設備。
我急著要出外尋找,王鑫卻拉住我說:「不用找了,她已帶走東西,逃出杜村了。」
這話令我心頭一涼,無論如何,盛君美身陷杜村的幾次危難中,都是王鑫與我救了她。現在,她怎麼能一言不發,不告而別?
「搭檔葬身神秘鬼村,無畏女記者獨家揭露怪談之謎。她大概已編一個驚天奇聞,回《申報》組稿去了。」我冷笑。
人的心,是如此難以捉摸。即便一同經歷了大風大浪,想要換得一知己,還是難如登天。
「收拾一下行李,你也回去吧。」王鑫從房裡的抽屜裡,取來王繼的醫療手記,遞給我:「我哥他已經離開杜村了。這送你,記錄這裡的事時用得著。」
我沒想到,他居然將這樣珍貴的手記贈送予我,猶豫了一下,還是接了下來。
「弟弟,你以後有什麼打算?離開杜村嗎?」
聽到我對他的稱呼,王鑫微愣。不過他馬上就意識到,這樣叫他,只是因為我們年齡上的差距。王鑫笑著搖頭,並沒有回答。
我拍拍他的肩,說:「我最討厭看一類鬼故事,就是設個誇張伏筆。一路協助主人公追查真相的角色,最後竟也是隻鬼。你小子不會也在幾年前死了吧?別我一出門,就看見門外立著一塊你的碑。」
這話總算讓王鑫笑了出來,他說道:「不愧是搞文字的,想像力確實豐富。」說完,他堅持讓我收拾好東西,送我出門,證明門外沒有他的碑後,又直接把我送到了村口。
互道再見後,我向村外走去。杜村漸漸在我身後遠去,忽聽背後有人大喚,我回頭,見王鑫揮手大喊:「杜村的村民還需要我幫忙,我不能現在就走!」
我使勁點頭,心中默默為王鑫,為杜村祈禱著。
回去這一路,比來時要順暢許多。中午時分,腳下的山路已變成平整的街道。杜村所屬的小鎮車水馬龍,熱鬧非凡。少有人能想到,就在這山林深處,還藏有一個被世人所遺忘的村莊。
走時,王鑫那句要幫助杜村村民的話,始終在我耳畔迴響。到了鎮上以後,我直接尋訪了當地的衛生部門。畢竟,疫病究竟是不是從源頭上被控制住,村裡人還會不會受病痛之苦,這些都必須徹底清查。
不可否認,記者這一身份,給予我很大便利。普通人想要見到某個機關的負責人,大多都得經歷一番波折。而在我出示了《申報》的記者證後,很快見到了鎮衛生部的負責人,那是一名年近花甲的老先生。
我與他握了手,直截了當地表明來意。那老先生有些驚訝,等我說完後,他半天才應上一句:「你說的是杜村?」
我鄭重點頭,看他臉色微變,又說道:「您所顧慮的,我全都明白。我當記者,也是局限在一個大的制度內。我想,當年封村、撤走醫護人員,也是為了周邊村子的安危著想,出於無奈,逼不得已。事隔十年,我的來意只是希望防疫站再次出面,為杜村村民認真檢查。並不是要挖出陳年舊事來報導。」
而後的很長一段時間裡,那位老先生都處在沉思中。許久過後,他請人給我倒了一杯水,說道:「組織醫護人員有一定程序,姑娘,你不介意在鎮上多留兩天吧?」
這是一句婉轉的默許,我滿心歡喜地謝過那位老先生,答應幾天後,與醫護人員一同前往杜村。
三天後,我與鎮上的醫療隊,再次踏上了去往杜村的山路。住在鎮上的三天裡,我收到了一通無聲電話,對方聽到我喂了一聲,便掛斷了。我查了來電顯示,那是一通從《申報》編輯部打來的電話,且我能斷定,撥打人就是盛君美!
她已安然回到了上海,回到了工作崗位上。我按掉手機,淡淡一笑,這一通電話又有什麼意義呢?是她為甩下我,而懺悔嗎?大概她擔心我已死在了杜村的茅屋內,想打電話來,試探一下。
這個舉動,讓我感覺幼稚非常。嫉妒可傷人傷己,現在不知她坐在報社裡,是否會感覺良心上的不安,會感覺一陣陣地發悚?
拋開所有雜念,我目前最想做的,只有盡快將醫療隊帶去杜村。走入那迷宮般的山路不久,我就發現忘記了去路。周圍的景致幾乎都一個模樣,黑山墨林,獸嘯鳥鳴。
「記者同志,你還記得路不?不能拿我們這麼一大群人開玩笑啊?」在群山的包圍中轉了足有七八個小時,天色漸漸變黑。醫護人員不禁對我產生了懷疑。
我著急地打開背包,倒出所有物品翻找。這一路上,我已徹徹底底地將背包翻找了三回。我要找到當時王鑫寄去編輯部的手繪地圖,上面詳細記錄著哪條山路,可以直通杜村。
奇怪的是,明明放入背包的地圖,出門後卻不翼而飛了。神秘的杜村,神秘地阻截了外人走入它的道路。
手指突然間觸碰到一本硬抄本,我撿起翻閱,雋秀的鋼筆字跡,工工整整,這是王繼的醫療手記!
一陣風沙突襲而來,捲起層層落葉,飛遍山崖。我抱緊懷裡的手記,此時此刻,只有它可證明群山深處,確有一個村莊,叫作杜村!
「杜村!杜絕往來,妒忌之村。」口中默默念叨著,退出游戲時,陶子只感頭痛欲裂。先前駭人的山村之旅,讓她的心情久久難以平復,以至於她坐在狹隘的車廂內,長時間沒有動彈。
離開!必須馬上離開這個陰森、無人的車庫!
當這個念頭佔據了整個思維,陶子馬上轉動車鑰匙,企圖開走,可無論如何努力,車就是打不上火。
胸前的安全帶幾乎將陶子勒得幾乎透不過氣來,她有些著急了,手忙腳亂中,眼睛不經意瞥上擋風玻璃上的反光鏡--
下一刻,車身突然劇烈地向前一衝,力量之大,連安全氣囊也彈了出來。
臉部已貼到了氣囊,陶子渾身戰慄著,她不敢回頭,只因先前望向反光鏡的一剎那,她分明看見一個渾身是血的女人,垂著一頭亂髮,坐在後車座上!
難道,這就是自己在「妒村」中,那名殉職的同事?!
一陣無起伏的敲窗聲,幾乎擊潰陶子所有的心理防線。當她顫抖地側過頭,發現車外站的人是搭檔鬍子後,才放下心來。
車窗降下後,鬍子在外說道:「師姐,我看到你在玩那款新游戲,你不該私藏那枚U盤。它可能會帶來噩運。」
事到如今,無法再作欺瞞。陶子打開車門,讓鬍子坐進車內,她語重心長地說道:「現在後悔也沒有用了,你必須答應師姐一件事。」
鬍子表情嚴肅,問:「什麼事?」
「'山村七里'由我一個人看過,就已經夠了,你千萬不要去碰它!」堅定的語氣,絲毫沒有挽回的餘地。強壓住心頭那愈來愈強烈的恐懼,陶子堅信,這一款受過詛咒的遊戲,與鄧榕新之死絕對有關。
熱愛記者這個行當,並非它可以帶來穩定的收入,陶子真正渴望的,是揭露真相時的那種快感。但鬍子則不同,他才剛畢業,絕不能讓他卷入這謎團之中。
山村三里 死嗅
午夜,救護車刺耳的呼嘯聲,劃破了寂靜的夜空。一個瘦到幾乎皮包骨的男孩,被人從網吧中抬出。
醫護人員為他稍作檢查,即刻無奈搖頭。此刻,死去的男孩的臉上還帶著興奮的神情,他永遠也不會想到,自己生命的最後一秒,竟是在網絡遊戲中奮戰著。
每年因為沉溺於網絡游戲,造成心力衰竭而亡的青少年人數不在少數。但令陳氏軟件總裁陳華不曾意料到的,是那名男孩的死,居然會給「山村系列」帶來巨大的危機。
男孩猝死一周內,多名證人指證,他臨死前玩得正是「山村系列」。這對於剛出過亂子的陳氏而言,無疑又是當頭一棒。
金絲邊眼鏡下方,一雙犀利的眼睛正凝視著顯示屏,陳華正在關注最近網絡上,對於「山村系列」的評論。
久經商場的他,明知那些如竹筍般冒出來的證人,全是收受了競爭對手的利益,前來弄污「山村系列」的名聲。但苦於前段時間,首席編程師鄧榕新的無故死亡,給了競爭對手緊握話柄的主導權,他一時也無能為力。
樹大亦招風,後院起火之日,自然是別人趁火打劫之時。
陳華清楚知道,強大的律師團只能在法律上,討一說法,但如若再爆出負面新聞,真正無法挽回的還是「山村系列」的市場前景。
官方留言板上的質疑呼聲,越來越高。陳華緊皺眉頭,為了平息流言,安撫客戶,看來他必須抬出一項有力措施。
正准備關閉網頁時,一條特殊的留言驀然蹦入陳華的眼簾,讓他剎時間驚出一身冷汗。那條留言僅有幾個字,內容為:祝賀你從「山村七里」凱旋!
ID處的名字,更是讓陳華震驚不已。
成剛!十年前在公司神秘失蹤的編程師!
「誰在搞這樣的惡作劇?」陳華沉聲問道,隨即提起電話聽筒:「謝飛,來一下我的辦公室。」
一分鐘後,一個修長的身影來到了陳華的跟前。未到而立之年,卻已擁有麻省理工的電子碩士學位,謝飛的才能,在他進入陳氏後,便充分得到陳華的認可。並在鄧榕新逝世後,將編程部的重任,交給了這個年輕人。
「去官網上查一下,一個署名叫成剛的IP地址。」陳華吩咐道。
「是。」謝飛說完,轉身要走。少說多做,素來是他的工作作風。
「等等。」陳華在後叫住他,「我還需要你幫一個忙。」
謝飛轉身:「總裁請說……」
午休時間,編輯部的老記們卻沒有休息的意思。
鬍子手捧餐盒,瀏覽著網絡新聞,不浪費一分一秒。大致掃了一遍半新不舊的新聞,正覺無聊時,一個重量級的標題一下子吸引了胡子的眼球——陳氏為僻謠,派出員工試玩最新款「山村系列」。
雖知此舉是為證明軟件的安全性,但胡子仍感這一做法有炒作之嫌。他望了一眼隔壁無人的辦公桌,無奈地嘆了口氣。自從上回進入了「山村七里」,師姐回家後便高燒不退,患得患失。
看來,這類恐怖游戲的出現,確實還值得商榷。
輸入關鍵字,鬍子搜索到了陳氏軟件的官方網站。進入後,發現首頁上居然已鏈接了游戲試玩的同步視頻。
試玩時間是中午十二點,離目前還差三分鐘。焦急的等待之後,十二點整,視頻文件如約開啟。
畫面上,鬍子看到一個年輕男子在工作人員的陪伴下,坐到電腦前,想必他就是此次試玩的對像。
坐定後,男子雙擊了遊戲程序。畫面一下子跟著切入到他所進入的游戲界面上。
「祝你早日從『山村七裡』凱旋!」
一個機械、刺耳的聲音忽從喇叭中傳出,著實把鬍子驚了一下,而更令他吃驚的是視屏中那句話所言的內容。
山村七里?陳氏不是公開過,只推出六代「山村系列」嗎?理論上不存在的「山村七里怎麼成了主角?
顯然,驚訝的不只鬍子一人,他甚至聽見現場工作人員傳出的驚嘆聲。所有的人都不明就理,六代的游戲怎會無故升級成了「山村七里」了?
一個念頭在鬍子心中跳動,他隱隱感覺到一種不祥的預兆。忽來的變故,並沒讓現場中止試驗,游戲的畫面仍在繼續著。
冒險者姓名:謝飛
性別:男
原來這個人叫謝飛。胡子的心始終懸在嗓子眼,像是隨著這個叫謝飛的試驗者,一同走入了未知的山村。
在選擇背景身份時,面對七個選項,謝飛輸入了第四個身份——學生!
即刻,界面呈現出一部灰色的校車,內部坐著目無表情的學生,個個好似靈魂出竅,有身無心。而校車停靠的終點站,正是一個山村!
眾目睽睽下,謝飛像是完全被遊戲所吸引,他不時按著鼠標,口中說道:「我大學學的是農林機械專業,大四的時候,學校安排我們到農村實習。」
視頻的畫面隨著情節的發展,而變化著,謝飛則如一個解說員般,將劇情復述出來。只聽他接著說道:
我大學學的是農林機械專業,大四的時候,學校安排我們到農村實習。
我們專業的三十幾個人,在一個早春的上午,在年輕的輔導員秦老師帶領下,朝一個未曾謀面的農村奔去。當晚我們趕到了村裡,因為農戶的空房有限,於是需要分幾個學生去村頭的招待所住。一番商量後,秦老師讓我、小艾、大奇和小青住在招待所。
招待所在一片小山的山腳下,一共三層,每層只有三四個房間。房間的擺設比較簡單,不過有一個小電視,我和大奇分別選了三樓和二樓朝南的一個房間,當夜就住了下來。
房間雖然是朝南,但裡面卻是陰冷得要命,我和小艾趕緊插上電暖氣,草草合衣睡下了。
學校安排第二天上午有一個座談會,於是第二天我早早就起來了。收拾妥當後,我倆下了樓,只見大奇的房間正敞著門。我倆往裡一看,他倆一起趴在窗邊往外看著什麼。
「哎,你倆還不快點,再磨磨蹭蹭要晚了。」我走進去說。「過來過來。」大奇朝我倆招招手。「怎麼了?」我好奇地走過去。
「你看後面那山,有墳啊,是不是?」他邊說邊指。
我朝外一看,確實有幾處星星點點的墳墓,灰白色,掩映在同樣灰沉沉的蕭索的山體上。
「這沒什麼吧,農村都是土葬的啊。」小艾在一旁說。「不是,好像那幾個墳正對著窗戶……感覺……說不上來。」大奇邊說邊把窗簾拉上,說,「走吧走吧,估計都等著咱們幾個呢,數咱們路最遠。」
當我們趕到村委會的時候,那邊人已經到齊了。那天的會議議題是安排接下來一個月的活動。到了下午,村裡又安排我們各自回到農舍,跟當地老鄉交流各種農耕問題。
住在招待所的我們四個被安排在秦老師組實踐學習,有的時候白天沒有學習任務,我們四個就在山裡田間亂轉,日子在鄉土氣息中一天天消磨過去。
一天晚上,我吃完晚飯後回招待所倒頭睡去,小艾出去玩了,我一覺醒來後看看沒人,於是準備去找大奇。
門敲了很久才開,我正想問大奇在幹嗎,卻只見他和小青全都陰著臉盯著我,我以為他倆吵架了,正想找個借口離開,突然大奇開口說:「唉,謝飛,我問你……你倆晚上有沒有聽見哭聲?」
「哭聲?什麼哭聲?」我心頭一緊。
大奇壓低聲音說:「昨天半夜兩三點的時候,我倆睡著睡著突然醒過來了,就聽見那隔壁傳來一陣』嗡嗡嗡』的哭聲,真他媽的嚇死人了!」
我頭皮一緊,朝那面牆看了一眼說:「我膽小,你可別嚇我啊!真的假的?!」
「騙你幹什麼!」大奇用力地盯著我,小青也在旁邊神色緊張地看著我。
「那那那……隔壁住的誰啊?」我來回掃視那面牆和房門。
大奇說:「我今天特地去問了樓下傳達室的馬大爺,但沒跟他說昨天晚上的事,怕他嫌咱們多事。他說我這隔壁是個電表間,裡面裝著一排電表箱。平時格間的那道小鐵門總鎖著,根本沒人進出。」
我頓時毛骨悚然,說:「裡面沒人哪來哭聲?你你……你確定那是哭聲麼?」
大奇說:「廢話,大半夜的,周圍本來一點聲都沒有,那聲音一出來,耳朵就立刻被吸過去了……聽那聲調,應該是個女聲,稍微有點發悶,好像歲數還有點大。」
我聽得一哆嗦,說:「那怎麼辦?!要不要叫那個馬大爺上來看看?」
大奇一聽直搖頭,說:「算了算了,這麼晚了還看什麼!要是裡面真的有什麼,那真要嚇死人了。」
隨著他這麼幾句話,恐懼感幾下就湧滿了我的全身。我咬著牙問:「那你們今天晚上怎麼辦?」
大奇說:「還能怎麼辦,只能先將就一晚上了,大不了我不睡了。」我說:「那我手機不關,有事就打我電話。」
我走了出去,出門的時候特別看了一眼隔壁那裝電箱的小房間,只見鐵門上橫著一根銹跡斑斑的門閂棍,上面穿了一把大黑鎖,鎖得嚴嚴實實的。
我回到三樓的房間沒過多一會兒,小艾就回來了。我怕嚇著她,就什麼都沒跟她講,故作鎮定地有一眼沒一眼地看著電視。她脫了鞋也躺到床上,和我一起看電視。
看著看著她突然扭頭對我說:「哎對了,剛才我上來的時候,聞到一股怪味兒,你聞沒聞到?」
我說:「沒有啊,在哪?什麼味?」
她說:「你沒聞到嗎?就在這招待所的樓道裡,像是一股腐爛的臭氣,就好像哪裡藏著死老鼠什麼的。」
我想了想說:「不可能吧,這樓道裡什麼也沒堆放,哪能藏著老鼠?再說這天寒地凍的時候,怎麼能有老鼠出沒呢?」
這時她打斷我說:「不不,我還沒說完呢,不光是那股味兒很奇怪,更奇怪的是,我走了幾步之後,這股味兒突然就沒了。」
「突然沒了?是什麼意思?」我問。
她說:「當時我正往二樓走,就突然聞到那股味兒,我正尋思這味兒哪來的,這時迎面下來了一個人……」
「人?什麼人?」我打斷她。「我不認識,看樣子也是當地農民的打扮,那人也沒正眼看我,從我身邊一晃就下去了。」她說。「當地人麼?是不是那人身上的味兒啊?」我問。
「好像不是,因為那人走到我身邊的時候,那股味兒也並沒加重,我正尋思的時候,那股味兒突然又沒了。」
我頓了一下,然後說:「你不覺得很奇怪麼?」
她說:「我當時還不覺得有什麼,現在越想越不對勁……好了好了,別說了,都怪你,我真的有點害怕了……」
我的心頭頓時浮過一絲陰影,同時想像著那個人的樣子,不再說話。
我拿過手機看了看,已經十點多了,距離大奇說的那個時間還早。今天這手機不能關。我預感要有什麼事發生。
電視機一直在響,我卻早已心不在焉,一直在想著樓下的情況,同時琢磨著小艾剛才說過的奇怪的味道,並時不時看手機一眼。小艾緊緊縮在被子裡,不知道是因為冷還是怕。
這時我突然想起什麼來,轉頭問她:「對了,你說那人是從幾樓往下走的來著?」
「誰?」
「就是你上樓時碰見的那個人。」
「二樓。」
「二樓的哪個方向?靠大奇他們房間的哪一側?」
「哪一側……這個我不記得了。」
「是不是靠他們房間東的這一側?就是他們房間的電視櫃挨著的那一側?」
「電視櫃挨著的那一側?記不得了……怎麼了?
「嗯……沒什麼。」我怕嚇著她,趕緊收口。
電視只能收到零星的幾個台,還都沒什麼好節目。我拿過手機看了看,11點多了。我把手機放在床頭櫃上,下床關了燈,然後回到黑乎乎的床上躺著,睜著兩眼卻睡不著。
我知道,我是在等一個電話,但實際上,我又特別害怕這個電話的到來。
不知過了多久,小艾已經睡著了,她的呼吸安靜平緩,我的心裡卻開始一陣比一陣亂起來。我又拿起手機點亮了看,已經過了12點了。
在黑暗中挺了一會兒,我掛掉電話,重新躺下來準備睡了。誰知道剛合上眼沒幾分鐘,手機就在耳邊「嘀嘀嘀」響了起來。我頓時渾身硬了起來,劈手就把手機抓在手裡,定睛一看——是大奇!我鎮定了一下,把電話接了起來。只聽見裡面是一陣陣發虛的氣聲,好像是大奇因為某種原因發不出聲音來。
「怎麼了?!」我有點慌了。
「你別說話!你聽!你聽……」他在那頭打斷我。我順著聽筒聽過去,只聽電話另一頭有微微的沙沙響,像是信號不太好的表現,除此之外,別無他響。我剛想要問,就在這時,「啊——」一聲女人的尖叫突然傳了過來,刺在我的鼓膜上,我忍不住一哆嗦。就在我一哆嗦的時候,我下意識往旁邊一看,小艾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醒了,愣愣地看著我。
我冷靜了一下,一邊看著發愣的小艾,一邊朝電話裡喊:「怎麼了怎麼了?!」只聽見大奇在電話那頭一個勁兒嘟囔什麼,好像是在勸慰小青別害怕,但距離話筒較遠,又聽不清楚他說什麼。這時坐我身邊的小艾終於清醒過來,瞪圓了眼問我:「怎麼了怎麼了?!」我朝她直擺手示意她先別出聲,然後同時「喂喂」地朝電話喊。電話那頭終於有了回
應,只聽大奇顫著聲音說:「又……又來了又來了……你你你別下來!她她她就在我門口!」我感覺一顆心快從嘴裡蹦出來了,噎在喉嚨裡讓我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我還下去?這不找死呢麼!
電話兩頭都不說話了,剛僵了沒幾秒,大奇突然又悶吼出一聲:「你聽你聽!能不能聽見?!」
實際上,除了他急促的呼吸聲,我什麼都沒聽見,但我隱約感到有陣細碎的聲響,正順著樓梯,從二樓慢慢爬上來……他的喉嚨發出「咕嚕」一聲,像是狠狠嚥下一口口水。「唉?沒了……沒了!好像聲音又沒了?」他突然又冒出這麼一句。
我腦子裡的每根弦兒都繃緊了,我不知道他突然還能冒出句什麼,實際上我什麼奇怪的聲音都沒聽到,但腦子裡充滿了異樣的幻想。這時他說,「你……你現在能不能下來?」「現……現在?!」我開始咬牙了,不知道說什麼好。雖然我夠哥們兒,但現在這要求真的有點過分了。
「下來一下吧……」他的聲音簡直變得有些可憐,不像平時的大奇了。我咬了咬牙,看了一眼門,但屁股像是被釘在了床上,背後陣陣麻涼。「不……不敢啊……要不你們上來吧。」我說。「我倆……不敢出門……」他帶著哭腔說。
小艾這時候又在身邊問我:「到底怎麼了?怎麼了啊?!你快說啊!」我知道再也瞞不下去,於是就跟她說了實話,結果話一出口,她就「啊」地大叫一聲鑽進被子裡把頭蒙緊了,死活不肯出來。於是我衝著電話對大奇說:「不行不行,真的不敢下去……對了!要不你現在叫樓下馬大爺上來?!」他連忙說:「好好好!我都忘了!你等我電話!他上來以後我再給你電話。」說著他就掛了電話。
我像扔掉手榴彈似的扔下電話,用力搓著發涼的兩手。小艾把頭從被子裡鑽出來,我跟她大眼瞪小眼,一時間兩個人都沒了話。這時,我聽見樓下傳來「咚咚咚」的跺地聲,還有「咚咚」的砸門聲,在黑夜裡顯得沉悶張揚,我感覺腳底和四周牆壁在微微震動。這時我反應過來,應該是大奇不敢下樓叫人,只得在屋子裡使勁折騰把人引上來。
沒過多一會兒,震動的聲音停止了,我的手機又響了——又是大奇。他在那邊大聲喊道:「下來吧下來吧,人來了!」
我趕忙穿上衣服準備下樓,小艾不敢一個人呆在房間裡,於是也披上一件厚實衣服,和我一起走出門去。走廊沒有燈,黑得連自己的腳都看不見。我倆合上門,靠著記憶中樓梯的位置探步往下走。誰知道,剛走沒幾步,一股似有似無的臭味兒就撲面而來。
「就是這股味兒!就是這股味兒!」小艾驚叫起來,同時死死抱住我。我嚇得一時間不敢邁腿了,進也不是退也不是,黑暗中似乎藏著什麼東西,我卻什麼都看不到。我正覺得頭皮發麻的時候,又突然意識到好像那股氣味又不見了。我隱約感覺眼前似乎有什麼東西在晃動,卻看不分明,我意識到不能繼續站在這,趕緊捏緊了小艾的手就往前走,同時跺著腳給自己壯膽,踉踉蹌蹌走到二樓。接著我倆快步拐過一個彎,朝大奇的房間走去,他家門口的燈是亮著的,我這才發現,一個人形的東西正貓著腰縮在那門外!
我正愣住那當兒,那東西突然轉過臉來盯住我看,黝黑的一張臉。我定睛一看,原來是馬大爺。我這才鬆了口氣,幾步走近,發現他正蹲在大奇房門一側的電箱門前檢查什麼。
我和小艾走到大奇的房門前,才發現房間外面的鐵門是關的,但裡面那道木門已經開了,大奇和小青兩人正隔著鐵門往外張望馬大爺的動作,一言不發,見我來了,這才趕忙開了門,把我倆讓進來,同時對馬大爺說:「馬大爺,你你……你能不能多叫幾個人過來啊?」那馬大爺說:「這兒平時就我一個人。」然後就不再說話,從腰間拽出一個鑰匙板來,上面掛了很多大大小小的鑰匙,他開始低頭在上面挨個扒拉。
大奇把外面那道鐵門輕輕合上,我和他就擠在門口大氣不出地向外張望。這時小艾在身後用手指輕輕捅了我一下說:「哎哎……那股味兒好像又沒了?」「嗯。」我又吸了吸鼻子,確實是聞不到了。這時大奇轉頭問我倆:「什麼味兒?你們在說什麼呢?」「今天小艾上樓聞到一股怪味兒,剛才我倆下樓的時候又聞到了。」我說。「怪味兒?什麼味兒?!」大奇瞪大眼睛問。「有點臭,好像還有點……說不清楚,那味兒轉眼就沒了。」我說。
大奇不再說話,不知道在想什麼。我腦子裡被他一問也有點亂,好像幾件怪異的事有什麼聯繫,但又一時想不明白。
這時候那馬大爺一抖手裡的鑰匙板,捏出一把孤零零的小鑰匙,奔著那扇電箱小門的大鎖就捅了進去。鑰匙沒錯,他擰了半圈,那大黑鎖就「喀嚓」一聲彈開了。我的心倏地一下提起老高,斜眼一看大奇,他臉都白了。
我在等著馬大爺的下一個動作,我想像著他可能突然大叫一聲,兩腳胡亂蹬著地退到牆角,然後沒命地跑掉。只見他右手一揮,那扇小鐵門吱呀一聲就開了。馬大爺出奇的鎮靜,蹲在原地朝門裡面張望了一下,然後轉頭朝我們說:「裡面什麼都沒有。」「什麼都沒有?!」我和我大奇對視一眼,大奇猶豫片刻,然後輕輕把門鎖拉開,我倆一起走了出去。
那扇鐵皮門已經完全打開,走廊燈的燈光很不明亮地照在那小屋子裡,屋子不大,除了一個電表箱外,只剩下一個平方米的大小。只見那電表箱上覆了很厚的一層灰土,電表箱的周圍什麼都沒有。
我鬆了口氣,回頭看看屋門口的兩個女孩兒,說:「行了,沒事了。」馬大爺手一揮,又把那扇門「轟隆」一聲關掉了,然後重新把鎖鎖好,掂了掂鑰匙板對我們說:「沒事了,我下去睡了啊。」說完就鑽進黑暗的樓道裡不見了。我們四個都鬆了一口氣,我看了看大奇,他意識到之前的失態,抹了把臉然後說:「行了,沒事了,你們也上去吧。」「
好,你們也睡吧。」我和小艾上了樓。
這一晚,我的手機終究沒再響起來,也沒有聞到任何怪異的氣味,我這才終於放下心來。第二天一早,我打了個電話給樓下的大奇,結果他告訴我他還是一宿沒睡。
這一天學校安排了一個關於農副產品開發的交流會,我們四人一大早又出了門。
大奇眼睛裡全是血絲,邊走邊哈欠連天地對我說:「你說咱們要不要跟指導員說半夜鬧鬼的事啊!」
「鬧什麼鬼?昨天晚上你不都看見了麼,哪有什麼鬼?」
「那你說那半夜的哭聲是怎麼回事?」
「我猜那是你的心理作用。你看咱那招待所,是靠山建的,半夜那山風一起,就吹得嗚嗚響,你肯定是聽岔了,別多想了。」
大奇不再言語,可能被我一說,心也或多或少放了下來。
下午活動結束後,我突然發現找不到大奇和小青了,我和小艾以為他們提前回去了,於是也往回走去。走到招待所樓下,剛好從傳達室的小窗戶裡看見馬大爺,他正蜷在床上抽著旱煙斗,屋子裡煙氣挺重,床頭擺了一把小椅子,上面放了一瓷缸茶水。這時候他也看到了我,我朝他笑笑,算是感謝他昨天晚上的援助,他也衝我點了點頭。
我和小艾上了二樓,剛要繼續往上走,這時卻見二樓走廊左邊的拐角處有一個農婦模樣的人,一身土綠色的衣服,亂蓬蓬的頭髮半黑半白,她正背對著我們,拿一塊抹布上上下下擦拭一扇門板,她的身邊放著一隻鮮紅色的塑料桶。
這是誰?我心裡嘀咕。
我掃了她一眼,就要拔腿往上走。誰知就在這時,小艾卻一下把我的手給攥緊了。我被她這一捏,一下子停下腳步來。我轉頭朝她看,只見她狠狠咬著嘴唇,死死盯著那個人的背影不放。「怎麼了?」我朝她做了一個嘴型,但沒出聲。但小艾慌張地搖了搖頭,沒作聲,樣子很緊張。
二樓的過道裡就我們三個人,但她顯然當作我們不存在,一直背著身子上下擦個不停。我突然覺得情況不妙,卻又不敢亂說話,情急中指了指走廊另一頭大奇的房門,朝小艾示意一下,意思是要去找大奇他們。小艾慌忙擺手,然後開始用力推我往三樓走,邊推邊指著我的腳,意思是讓我輕一些。我倆躡手躡腳地上了三樓,不敢發出一點聲音,同時不
時回頭看看那人有沒有跟上來。但她似乎並沒有什麼動靜,一直背對著我們,我們看不見她的表情。
好不容易捱到三樓,我輕輕擰鎖開了門,然後兩人趕忙閃身鑽進屋子裡去。一進屋子,我這才發現自己頭上滲出了汗,心裡七上八下。我慌忙問小艾:「那女的怎麼回事?」小艾驚魂未定地說:「那天就是她!就是我聞到那股臭味兒的那天,當時就是她迎面走下來的。」「你是說……那天是她身上的味麼?可剛才我怎麼沒聞到?」我說。「不知道不
知道,趕緊把門鎖好了!」小艾慌亂地走到門邊,把門從裡面反鎖了。
這時我開始心有餘悸,坐在床上開始陣陣發冷。那是人是鬼?前幾天怎麼一直沒見過她呢?還有那股怪味兒,跟她有什麼關係?我的腦子裡一直回想著那女人的樣貌——她個子不高,從後面看黑瘦黑瘦的,頭髮花白了一半,估計歲數不小了……這時,我突然想到大奇說過的一句話。他說——半夜隔壁那哭聲是個女聲,好像歲數還有點兒大……我回味
了兩遍這句話,忍不住一陣哆嗦。同時腦子裡一股直覺逐漸清晰起來——可能真見鬼了…
…
晚上,強勁的山風不時刮過玻璃,震得玻璃「嗡嗡」作響,電視機在屋子的一角獨自響著,還有其他時不時出現的莫名其妙的聲音,我不時豎起耳朵一一分辨著,心裡一直繃得很緊。
小艾早早就和衣躺到了床上,捧一本隨身帶來的雜誌翻來覆去地看,時不時大喘一口氣,看得出她也靜不下心來。時間逐漸在屋子裡分分秒秒爬過,又快半夜了。我爬下床,把響了半天的電視機一把關掉,屋子裡一下子安靜下來。我又想起什麼,走到門邊,檢查兩道門鎖都一一上好後,這才放心關上燈,快速跑回床上。我拉住小艾的手,兩個人一起
鑽到被子裡,只留個腦袋在外面,電暖氣在旁邊點著,背後仍是陣陣發涼。
我這時候定定神,拿過手機,給大奇打了個電話。響了好幾聲後,電話終於接通了,我這心這才稍稍放了下來。「喂,怎麼樣?今天沒事吧?」我問。「沒事,我們現在沒在家。我們下午在村裡跟他們打撲克,打到剛才才散伙,靠,現在不敢走夜路回去了,就準備臨時睡這了。哎對了,你知道不,明天就是清明了,我總感覺那招待所的二樓有點陰,所以我看明天還是先不回去住了……你們要不要也來村裡住一天?」「再說吧。」我打斷他。實際上,我被他幾句話說得突然特別心慌,我們匆忙掛掉電話。
「清明?哪天?」小艾扔下雜誌問我。「早著呢,睡覺吧。」我含糊一句,邊說邊把燈關了。剛才電話的內容有些突然。黑暗中我偷偷看了眼手機上的時間,已經11點多了,離那「清明節」只有不到一個小時了。
我靜靜躺下來,感覺腦子裡有些空白。12點以後,會不會有什麼不同?現在這招待所裡可只剩下我和小艾兩個人了……哦不,還有樓下的馬大爺。那個女人到底怎麼回事?明天得好好問問馬大爺。
據說桃木可以辟邪,但不知這床是什麼材料,我把身子往床裡挪了挪,合上眼,盡量不再胡思亂想,希望盡快睡著。我想,即使會做噩夢,夢裡也安全得多。
不知道我是什麼時候睡著的,當我再睜開眼睛的時候,只見房間的窗簾已經隱約亮起來了。我叫醒熟睡中的小艾。
電暖氣烤了一宿,屋子裡暖烘烘的,昨夜顫慄的一幕幕,逐漸在柔和的陽光下變得陌生。好像清明的白天也並無不同,我的心情一時間開朗起來。
今天學校沒有安排活動,我倆洗漱過後,一起走出門,我左右掃了一眼,並沒有看到那個女人的身影。我暗自鬆了口氣,然後神經質地聳起鼻子聞了聞,也並沒有那天的那股氣味,農村早晨的空氣好極了。
我們下到一樓,再繞過前面的一道彎,就到正門。
然而剛走到那個轉彎,一隻眼,緊接著是一張完整的臉,猛然闖進我的眼眶——不是別人,正是那個女人!她的眼神並沒什麼特別,只是顯得漫不經心地往前走,一手提著水桶,一手拿著拖把,我和小艾閃躲不及幾乎撞到她,她卻擦著我的衣襟停了下來,然後自然地閃身給我們讓出一條路。
她貼近我的那一剎那,我盯住她的臉看,但她卻並沒有看我,而是低下頭,快速從我身旁走掉。小艾馬上用力拽我往前走,不讓我繼續多看她一眼。
我們快步走到傳達室的時候,我偷偷回頭一看,那女人已經不見了身影。我從小窗戶往傳達室裡一看,看到那馬大爺還在一口一口吧唧著老旱煙,時不時鼓起腮幫子喝一大口茶。
我給小艾使個眼色,我倆定了定神,走進屋裡。
我套近乎地說:「馬大爺,起那麼早啊?」他轉過身體看看我們,然後呵呵一笑,「看門兒麼,睡不著覺。」「馬大爺在這待多久了?」「有大半年了。」「是啊?哎,對了,剛剛我看見一個大姐上樓去了,她是……」「這打掃衛生的。」他接上我的話。「哦哦。」我點點頭,稍微放下心來,又說,「好像……那大姐不怎麼愛說話啊?」「嗯。」馬大爺抽了口煙,好像不願多說。
我意識到自己該走了,於是起身和他道別,然後和小艾走了出去。
我們幾步走到樓外,樓門上方是一塊波浪形的塑料遮雨板,綠色半透明的,這時我發現遮雨板的上方黑乎乎一團,並且從邊緣伸出了一小段東西來。小艾也同時發現了,我倆仰頭邊看邊走出去,只見那是一團毛茸茸的東西——棕黑色,半尺多長,從遮雨棚的邊緣伸了出來。我睜大眼睛分辨了一下——那像是一截翅膀似的什麼東西。
「那是……什麼?」小艾一邊看一邊問我。我搖搖頭。之前這棚子上沒有這東西,我只覺得蹊蹺。「我叫馬大爺過來。」我轉身走進去。過了一會兒,馬大爺手拿一根竹竿走出來。「就在上面。」我指給他看。馬大爺用嘴叼住煙斗,瞇縫眼朝上看了看,然後伸長了竹竿,一下一下撥那東西。那東西本身一動不動,只隨著竹竿的撥動慢慢往外移。
沒撥幾下,我的想法就得到了印證——那果然是一截翅膀,一隻完整的展開的翅膀露了出來。那翅膀長約一尺,寬也快半尺,毛茸茸的像把大毛扇子。馬大爺的手沒停下,用竹竿頂了頂那翅膀的根部,扣住了,然後用力往外一帶,只見一團黑影就勢墜了下來,「撲」地一聲悶響栽在了地上。我一下子湊上去。只見好大的一隻鳥,兩翅攤開,臉朝下一動不動,死了。馬大爺小心用竹竿撥了撥鳥頭,那鳥還是一動不動。這時候,馬大爺把竹竿插到那鳥的翅膀底下,加力往上一挑,那整個鳥就翻了個兒。我這回才看清那鳥的模樣,生得極其怪異,渾圓的一張臉,鼻喙短小,兩隻眼一隻閉著,一隻圓溜溜地睜著,朝上不明不白地看著什麼。
我剛想問是什麼鳥,馬大爺卻立刻一縮手,把竹竿往地上一丟,大步走開。我覺得好奇,跟在他後面問了句:「大爺,這什麼鳥啊?」馬大爺轉過頭看了我一看,又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樓對面的山,低聲說了一句:「貓頭鷹。」然後扭頭就走。那是我第一次看見貓頭鷹。
我斜眼看了看樓對面的山,看到了點點灰白色。那不知是誰的墳墓。那墳墓周圍影影綽綽的有東西在動,我定了定神,發現山上有人在走動。對了,今天是清明……那時我還不知道貓頭鷹的出現意味著什麼,身邊的小艾已經抓住我的手,開始發抖了。「你不知道貓頭鷹是報喪的麼?」她一臉心事地說。「報喪?」「是,他們說這個很準的!……對了,你趕緊打電話問問大奇他們,看看他們有沒有事!」
我糊里糊塗地掏出電話,撥號碼的時候才明白「報喪」的意思,手指也不自覺地開始抖起來。同時,我又想到了那個女清潔工,總覺得她平靜的外表下,隱藏著什麼不可知的東西……一時間,腦子裡混亂無比,我只想快把電話打通。
電話嘟了幾聲後終於接通,對方並沒有說話,我只聽見一陣嘈雜的動靜,有男人也有女人,還有亂七八糟的雜聲攙和在一起,讓我一時摸不到頭腦,我正待說話,突然之間,一切聲音全中斷了,來回還不到5秒鐘。我急忙重新撥過去,結果那邊提示關機了。
我站在太陽底下開始渾身冒虛汗,小艾在旁邊急得發慌,問我:「他們怎麼了?!」我一個勁兒搖頭,說不出話來。「小青沒手機,聯繫不上他們……這樣,你回村裡找他們,我留下來看看怎麼回事!」我說。「咱們一起走吧!你留這幹什麼啊!」「你放心,大白天的我沒事,我進去問問馬大爺是怎麼回事,你趕快先走,找大奇他們,他們萬一真出事就完了!」「好好!」小艾趕緊走了。
我小心翼翼地繞過那隻貓頭鷹的屍體,進了樓。但傳達室裡沒有人,我又接著往二樓走。樓道裡只有我一個人,我轉著頭四處看,卻又不敢看得太多。我一路快步,逕直走到大奇房間的門口。我盯著那個電箱的鐵皮門看了幾秒,它紋絲未動,嚴絲合縫地鎖著。身後有幾縷陽光透過走廊的窗子照到那扇門上,周圍靜得可怕。大奇他倆會不會已經回來了?現在正睡在裡面?我突然這樣想。可是那個女清潔工……她哪去了?我下意識地摸了摸心臟,我發覺它突然跳得有些厲害。
就在這時,一股奇怪的臭味兒突然爬進我的鼻孔。我背後一涼,慌忙一擰頭。只見一隻死貓頭鷹在地上攤作一團,面朝上,一隻眼睛盯著我!我兩腿一軟,差點跪在地上!走廊裡太安靜了,我差不多可以聽到自己的心跳。不知哪來的膽量,我咬住牙,腳底蹭著地面往前邁了小半步,探頭往地上盯了一眼——沒錯,是死的,確實是死的。可已經死了,它又怎麼上來的?!
就在這時候,我突然聽見二樓樓道拐角的另一側有聲音,時斷時續,好像有什麼東西正擦著地皮在向我接近。渾身的血一下子都湧上了腦子,我感覺頭皮快炸了。我開始後退,一邊盯著地上的貓頭鷹一邊手忙腳亂地後退,可剛退了兩三步手就碰到了窗台——身後就是走廊的盡頭,已經沒有退路了。
那沙沙的聲音一直沒斷,越來越近,我盯住那個拐角,一個紅色的塑料桶先從拐角處孤零零地滑了出來,緊接著,一個土綠色的人形跟著桶從牆後面冒了出來。正是那個女清潔工,她穿著那套土綠色的衣服。我看到了她,她也看到了我,一瞬間,我覺得渾身的血都凝固了。我盯住她,眼都不眨一下,面上裝得鎮定,但手已經在身後胡亂摸著,想隨手抓住什麼東西扔過去。
她臉色發黑,皮膚乾巴巴的,一雙不大不小的眼睛快速瞄了我一眼,神情平靜,然後就低下頭,把垃圾桶往前又踢了半米,把地上的貓頭鷹擋住,接著俯下身,左手把桶口朝地上一歪,右手從地上一撈,然後就轉身拖著桶又退回了樓道的拐角。她的動作快極了,等我反應過來的時候,才發現地上的貓頭鷹已經不見了,這時拐角那頭又傳來下樓的腳步聲。
我汗如雨注,我用力擦了一下臉,想往前走,可腿腳已經不聽使喚了。我摸著牆蹲下來,嘴裡不住地大口喘著,好一會兒才緩過神來。剛才簡直就像經歷了一場噩夢。周圍已經沒了半點聲音,這時我兩手撐地支起身來。
貓頭鷹是報喪的!那女清潔工到底要幹什麼?用它報喪?我越想心裡越慌,跌跌撞撞跑下了樓,奇怪的是沒看到那女清潔工,我往傳達室撩了一眼,也沒看見馬大爺,我一口氣衝出大門。地上已經沒了那只死貓頭鷹,我由不得多想,撒腿就朝村子裡的方向就跑去。
這時候太陽已經高起來了,村子裡有不少人迎面走來,有男有女,大人帶著小孩,手裡拎著大大小小的筐籃。我停下來往身後看去,才發現他們都在往招待所後身那山上趕,看來都是趕著清明上墳的。我一心惦記著大奇他們,顧不得多看,只一路跑著往前趕,心裡發虛,一頭大汗順著臉就淌了下來。這時我的手機又在褲兜裡「嘀嘀嘀」地響了起來。我緩下腳步,把手機掏出來一看,是小艾。「喂,大奇他們沒事,我在他們這兒,你等一下哈。」小艾說。「喂,謝飛啊?」大奇的聲音,「我沒事,早晨那陣手機剛好沒電了,我一接起來就自動關機了。你來我們昨天開會的地方,我去那接你。」
幾分鐘後,我終於見到大奇。「你沒事吧?」他問我。我搖搖頭說:「今天我倆也不回去住了,等過了今天再說……待會兒我有話跟你們說。」「小艾剛才都跟我們說了,走吧,咱們先回去。」我跟著大奇到了他的新住處。小艾和小青兩個人正站在院子裡,見我們來了,趕忙迎上來。「有大麻煩了。」我憂心忡忡地看著他們三個說,「那隻貓頭鷹……我不知道是衝著咱們誰來的……還有那個女清潔工,這幾天總在眼前晃來晃去的,不知道是要好意提醒咱們什麼,還是在威脅咱們什麼……」「你是說……貓頭鷹報喪……是衝著咱們幾個?!」大奇說。
「趕緊跟導員說吧!不能再瞞下去了!否則出了事就晚了!」小青說。
我趕忙拿起手機撥了號:「指導員,我是謝飛,你在哪呢?我有些事想當面跟你說說。」「哦?好,中午來我這吧。」接著他說出了個地方。
幾分鐘後,我們四個趕到了秦老師的住處,他當時正站在院子裡的水井邊上,搖著轆轤往上提一桶水。我們見到他,趕緊跑了過去,大奇大老遠就劈頭蓋臉來一句:「老師!出事了!出事了!」秦老師被嚇得一哆嗦,回頭看我們的時候,轆轤已經脫了手,井裡傳上來「撲通」一聲悶響。我趕緊衝到最前面,把事情原原本本地和他說了。誰知話還沒說完,他臉色就變了。「真的假的?」他問。「是真的!導員,你說怎麼辦?!」我說。
「你們……你們今天誰也不要走了,就跟我住一起,等明天一起過去看看。」他皺著眉頭說,「對了,這事有誰知道?」秦老師問。「除了那個馬大爺,應該再沒人知道了。」我說。「好,你們暫時都別往外說,其他同學知道了不好,聽到沒有?」秦老師說。「明白明白。」
於是清明節這天,我們四人就住在了秦老師的住處,這戶農家的一家幾口臨時擠到一間屋裡,為我們空出一間房來。這一夜有驚無險,隨著東邊的田野逐漸發白髮亮,又一個白天總算到來了。等到天大亮後,我們去院子裡提了井水,燒開後各自洗漱,又吃了點東西,然後就一起走出門去。太陽雖然已經掛得高了,但外面還是涼颼颼的,初春的樹還沒發芽,光溜溜的樹杈上掛著幾個白色塑料袋,被風一吹鼓了起來,「撲啦啦」的一直響。秦老師一路上不停地向我們問這問那,看得出他也有些緊張,走過成片的田野,終於來到了那片果園,接著我們順著果園中間的小路繼續往前走,那破舊的招待所就近在眼前了。
招待所周圍一片安靜,顯得氣死沉沉,好像我們一夜沒住,少了不少人氣。我往招待所後身的小山上看了一眼,上面已經沒了人影,昨天前來上墳的人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只隱約遠遠見得點點黃紙,壓在墳頭上隨風顫動。「那看門的大爺姓什麼?」秦老師一邊推開招待所的大門一邊問。「姓馬。」我說。我邊說邊偷偷看了眼頭上的塑料遮雨棚,那上面乾乾淨淨,什麼都沒有。秦老師走了進去,我們四個人緊隨其步。傳達室開著門,我們走過去,但發現裡面沒有人,半茶缸水放在凳子上,好像還和昨天一樣。馬大爺人呢?昨天他扔掉貓頭鷹掉頭就跑,不知道跑哪去了……他會不會出什麼事了?我突然在想。
「馬大爺!在嗎?」大奇忽然衝著樓梯的方向憑空喊道,嚇了我一跳。但是沒人回應,只有些短暫的回聲。回聲很快結束了,整個樓裡靜得有些糝人。我們沒敢亂動,看了看秦老師。他轉頭對大奇說:「你住的那個房間在哪?」「在二樓。」大奇說。「上去看看。」老師說。
一直走到二樓,也沒見半個人影。我們轉過一道彎,直接奔著大奇的房間走去。大奇的房門是關著的,大奇剛要把門打開,這時我卻發現,旁邊的那個裝電箱的小屋門不知什麼時候已經開了條縫兒,門閂棍上掛著那把大黑鎖,橫在門的一邊。我的心一下子涼了半截,使勁一拍大奇,指著那扇小門不說話。這下大家都看見了,所有人都不由得退了一步。
秦老師壯著膽子敲了敲那扇小門:「有人嗎?」沒人應答。老師輕輕推開門,裡面只立著孤零零的一排電表箱。不大明亮的光線從一扇小氣窗照進來,投在電表箱上和地上,形成了一方相對明亮的色塊。小艾指著電表箱的一角喊道:「看那兒,有個手印!」我們轉頭一看,果然,電表箱上被光線照到的地方,有一個清晰的五指印,但那手印的形狀並不完整,而是由手掌的方向向下延長,像是有誰攤開手掌拍在了電表箱上,然後滑了下去。這時,小青輕聲叫道:「看地上,還有腳印!」我們又低頭看,只見地上滿是雜亂無章的腳印,還夾雜著難以辨識的大塊不規則形狀,像是誰的身體從地上滾過,把地上的浮灰分割得支離破碎。
頓時,我的腦子裡轉過一連串可怕的鏡頭……
馬大爺昨晚睡不著,正喝著茶,忽然聽到樓上這間屋子裡傳來女人的陣陣哭聲,於是他悄悄上了樓,結果發現門是鎖著的。他把門打開,裡面黑糊糊的什麼也看不見,突然,他的手被什麼東西握住了,他頓時驚得兩手揮舞起來,拍打在電表箱上,就在這時候,一隻黑乎乎的手摸在了他的臉上,他頓時癱在了地上,手順著電表箱抹了下來……想到這兒,無意中我抬頭看了眼窗外,只見遠處的幾座小墳正對著窗口往裡看,我頓時感覺到陣陣陰氣,趕緊把視線移開。
「走……人不在,咱們先出去。」秦老師忽然說。就在這時,樓下傳來了一陣猛烈的咳嗽聲。我們一起停下腳步。「誰?」秦老師對著樓梯大喊。樓梯上傳來腳步聲,越來越近。我們五個人貼在一起,齊齊盯住樓梯口。一隻半禿的黑腦袋,從樓梯口露了出來。那是……馬大爺?!
「馬大爺!你沒事吧?」大奇喊道。他加快了腳步,幾步跨上樓梯,走到我們跟前。他一頭大汗,上氣不接下氣,大聲朝我們說:「死人了!死人了!」「死人了?誰死了?!」我們一下都驚住了。「牛桂花!就是那個那個……打掃衛生的!」他邊喘邊說,「剛剛死在這樓裡了!今天早上她來這打掃樓道,本來她應該十幾分鐘就下來換一次水,結果我在下邊待了一個多小時了,也沒見她下來,我就想上樓去看看。我走到這個門的時候,我看門是開的,我知道她是進去打掃衛生了,結果我一推門,就看見她倒在地上一個勁兒抽筋,口吐白沫,手裡還攥著個濕手巾。我一看電表箱被打開了,就知道她八成是擦電表的時候被電打著了……」馬大爺邊說邊往那小屋裡撩了一眼。我被他這一眼看得有些發毛。
馬大爺這時轉過身,往樓下走,一直走進傳達室,我們也跟著走了進去,圍著他站成一圈。他臉上還掛著汗,他拿起茶缸喝了一大口,漸漸把呼吸平靜下來。「怪不得這幾天有貓頭鷹出來了,原來是奔著她去的……」馬大爺突然冒出這麼一句來。我們幾個聽了後,互相看了看,心裡有些複雜。雖然現在看來,那貓頭鷹不是奔我們來的,但我們又都輕鬆不起來,那個大姐就這麼不聲不響地死了,而且在臨死之前,她竟還被我們幾個人懷疑和防備著。
「她家裡人都知道了嗎?」秦老師問。「家裡人?唉……」馬大爺突然歎了口氣,「桂花家裡沒人,她爹媽死得早,她又嫁個短命的窮漢,大前年還突然死了。也不知道是他倆誰的問題,桂花結婚這麼多年了都沒要過孩子。她這一個人守寡守了好幾年了,今天連個招呼都不打就突然去了,都沒個人給她料理後事……」
「說來也真是奇怪,」他接著說,「好像桂花她全家都和貓頭鷹過不去——當年桂花她爹媽一起得了場怪病,來了好幾個郎中,抓了多少藥都治不好。臨死前有一天晚上,有人就看見他們家窗戶上停了一隻貓頭鷹,一動不動盯著屋裡頭看,結果沒過幾天老兩口就嚥氣了;還有桂花她男人——那是我親眼看見的——那是大前年夏天的一個傍晚,我收了牛往家走,經過他家田邊的時候,看見他正在壟上給牛卸犁,我剛要上前去打個招呼,就看見從樹上輕飄飄落下個黑乎乎的什麼東西來,就落在他家田埂上。我仔細一看,那東西在地上墨黑的一團,就能看見兩個黑亮的圓溜溜的眼珠子,一動不動盯著他看,我當時就明白怎麼回事了,拉了牛撒腿就往家跑,生怕被那東西看上一眼。結果沒過幾天,桂花她男人就在河裡洗澡的時候淹死了……這東西不信不行,貓頭鷹這玩意兒可邪乎了。」
我聽得愣了,又想到前幾天看到的貓頭鷹,忍不住一陣後怕。這時大奇說:「馬大爺,那你說,貓頭鷹怎麼就能報喪呢?它怎麼能知道誰快要死了呢?」「都說貓頭鷹能聞出死人味兒來,誰身上要是有那股味兒,估計就是離死不遠了。」馬大爺說。「死人味兒?是什麼樣的味兒?」我突然想起我和小艾聞到的那股味兒,一下激靈起來。「這咱就不知道了……沒聞過,也不會聞。」馬大爺把頭歪在椅子上,感覺有些疲憊。
我們讓馬大爺先好好休息,然後我們五個人就出了招待所,朝村子裡走去。村子還像往常一樣平靜,早春的田里基本沒有什麼人影,每家每戶都在享受著春忙前的最後一段清閒日子。好像那大姐的死,知道的人還並不多,或者,不少人已經知道了,但是對他們來說這不是什麼了不得的事,日子還是像往常一樣過下去。
當天中午吃完飯,秦老師就給我們四個重新安排了住宿,我和大奇與秦老師住一起,小艾和小青被安排到另一戶農家。秦老師叮囑我們不要把消息說出去,以免在同學中引起恐慌。當天下午,我和大奇就把行李從招待所裡搬了出來。
當地農村的風俗是講究過了「頭七」再下葬,死者要停在家裡七天七夜,一直等到過了第七天「回魂夜」再入土為安。我對農村的這些習俗一直保持著敬畏的態度,而那大姐死前經歷的一些事情,恰巧或多或少被我趕上了,於是我一直在想,我會不會被扯上什麼事?
之後的七天時間,一切壞情況都沒有發生。第八天到了,那是下葬的日子。但奇怪的是,我並沒有見到吹吹打打的送葬隊伍,甚至也沒有見到抬著靈柩的人走在村子裡。當時我在想,不知道那大姐能被埋在哪裡,可憐她這個老寡婦,連身後事都辦得這麼潦草。然而就在那一天晚上,我突然聽見房東兩口子的一句竊竊私語:「聽說牛桂花的屍體被拉走了……」當時他們兩個正在廚房收拾碗筷,我恰巧走過,聽到這句沒頭沒尾的話。但房東兩口子立刻收了嘴,開始扯起別的話,我識趣地沒去問他們,但是這個疑問橫在了我的心頭。
又兩天過去了,這天上午沒有活動,房東兩口子出去鎮裡趕集了,我和大奇兩個人正在屋子裡看電視,忽然,秦老師推門快步走了進來,臉上掛著莫可名狀的表情。「那個老馬頭被警察抓了!」秦老師突然衝我們走過來說。「啊?!他怎麼了?」我和大奇齊問。「聽說那個牛桂花就是他殺死的!」秦老師壓低聲音說,「村裡那個劉主任今天上午去派出所協助調查去了,他回來跟我講的。那天馬老頭把牛桂花送到醫務所搶救的時候,她已經斷氣了,但當時有個人發現她脖子前面有半圈兒紅印,他就覺得不對勁兒。後來正好這個人給牛桂花守靈,屍體停在家裡兩天後,那守靈的發現她脖子上那半圈兒紅印已經全變紫了,他這才斷定肯定她是被勒死的。第二天一早他就報了案,警察當天就把屍體拉走了做屍檢,同時那老馬頭也被警察銬走了。」
「真的啊?!那他為什麼要殺牛桂花?」我打斷問。秦老師說,「那老馬頭一到派出所,還沒等屍檢結果出來,他就哆哆嗦嗦全交代了。牛桂花以前的丈夫好像是有什麼病,所以他倆結婚了多少年也沒有個孩子,牛桂花卻特別想要孩子,眼看著自己就快過了生育的年齡了,還沒抱過自己的孩子,於是牛桂花就想離婚改嫁。可那個男的又窮又有那見不得人的病,怕離了婚就再也娶不著媳婦兒了,所以就不肯,這麼一來二去的,牛桂花就急得動了殺心。當時她就跟這個老馬頭借了些耗子藥,下在她丈夫的碗裡,把他給毒死了,然後給草草埋了。當時這個老馬頭還不知道這事,但後來覺得這事有點不對勁兒,最後查來查去就發現真相了,於是他就以此威脅牛桂花。牛桂花為了掩口,就被迫把自己的身子給他糟蹋了。這老馬頭年輕的時候就是個二流子,幾十歲的人了也一直沒娶媳婦兒,連牛桂花也瞧不上他。自從那件事以後,他就經常三更半夜的摸到牛桂花家裡,或者叫牛桂花半夜跑到這招待所裡。牛桂花後來漸漸受不了,但又不敢聲張,怕老馬頭報復,所以每次弄完她就忍不住偷偷哭——你還記不記得你半夜聽到這樓裡有女人哭?那就是牛桂花。」
「原來是這樣……那老馬頭要勒死牛桂花是為什麼?」大奇追問。「那天是清明,咱們不是都不在招待所的樓裡麼,老馬頭就讓牛桂花過來,她一過來就被他按床上了。牛桂花終於覺得受不了了,開始和老馬頭廝打,一邊打一邊說要把這事捅出去,寧可和他』同歸於盡』,這時候老馬頭也急了,上去就把她拿枕頭捂死了,後來又怕沒死,又用手掐住她脖子死掐了十多分鐘,牛桂花就這麼死了。掐死她以後,他又把她拖到二樓那間小房裡,做了一個觸電身亡的假象。」
聽到這兒,我深深一哆嗦,感覺腦子裡一片空白,之前發生的很多難以置信的事,現在好似終於有了答案。但是,好像還有一件事情說不清楚。「那貓頭鷹那是怎麼回事?」我問。「那我就不知道了,警察根本不知道這回事,老馬頭自己也沒提。我估計是老馬頭自己抓來的貓頭鷹,來掩蓋牛桂花的死因的?如果真是他幹的,這個問題也只有問他自己才知道了。」秦老師說,「不過像貓頭鷹報喪這類傳說,有也好,沒有也好,都不要過分相信。」
一個月不知不覺就過去了,我們的畢業實踐居然就要在一宗迷離的案件中結束了,當我們三十多人重新走上鄉間小路的時候,那個馬老頭已經被檢察院正式起訴,牛桂花也終於得以入土為安,葬在了村招待所後面的小山上。
轉眼畢業了三四個月,一次同學聚會,我、小艾、大奇、小青,還有十幾個同學一起去找了個包房唱歌。從下午一直唱到晚上,大家都唱累了,於是把電視撥到一個電視台自己放著節目,然後我們開始打撲克。突然,我感覺鼻腔裡滑過一絲轉瞬即逝的熟悉的氣味,那氣味讓我一下子想起什麼,登時渾身一個激靈!不是別的,正是那股味兒!死人味!
是誰?我激動地一把把牌扔在地上,揚起臉來來回回盯著周圍的同學看個不停,讓他們個個都不知所措。
「哎,謝飛……謝飛?怎麼了這是?寫恐怖小說寫瘋了?」大奇湊上來,一下下拍著我的肩膀。這時我看了看坐在對面的小艾,發現她也明顯不對勁兒起來,她呆坐在沙發上,兩手輕輕摸著鼻子兩側,好像也在回味一種什麼氣味。我騰地一下從沙發上彈起來,衝到小艾身邊衝她喊:「是不是之前的那股味兒?啊?是不是?」小艾目光有些驚懼,話都說不出來,她不大確定地朝我點了點頭,眉頭也漸漸鎖起來,開始環顧周圍的每一個同學。周圍人都在看著我們奇怪的舉動,不知道我們在說什麼。
屋子裡一下子靜了下來,這時身後電視機的聲音清晰了起來:「下面播送本市晚間新聞,我市⊙⊙鎮⊙⊙鄉農民馬本河因犯故意殺人罪與強姦罪,被判處死刑,立即執行,下面請聽詳細內容……」
我像被電流激了一下,忍不住渾身一顫,我慢慢轉過頭,盯著電視機再也說不出話來——只見電視畫面的右上角是一張熟悉的老臉,老馬頭的兩眼半瞇縫著,兩顆黑色的瞳仁直勾勾盯著我看。他的嘴角微微翹起,好像要開口跟我說,他就要死了。而那股熟悉的氣味,好像就從電視機的散熱孔裡一縷一縷升騰出來……
空氣中,似乎真的可以聞到一股古怪的氣味。鬍子心跳劇烈,看著視頻內的畫面,從游戲中又切回了現場。
不可否認,「山村七里」絕對是個震撼人心的游戲,跟著主人公一路歷盡艱險,最終回到現實的感覺,像是看了場場面宏大的影片。
鬍子暗忖,製作「山村七里」的人不愧是個天才!
陳氏公司的手段果然高明,對外界宣稱目的為辟謠的試驗,其結果很可能是又帶動一大批新客戶,前來購買軟件。
如此精良的遊戲制作,絲毫不輸日美的技術,確實讓游戲發燒友們欲罷不能。視頻內,在一片掌聲的包圍下,謝飛慢慢站起身來。但令人意想不到的事,隨後發生了!
眾人的注視下,順利從游戲內凱旋的編程師謝飛,居然在起身後迅速摔倒而下!他的意識像被完全封閉住了,毫無自控能力!
在他倒下的一瞬間,視頻畫面猛然切到他的臉部。在那短到不足一秒的時間內,鬍子卻看見了謝飛的表情。
盡管他的雙眼,只是半睜著,卻仍能感覺到從中流露出濃烈的恐懼。那是一種對於未知,對於失去生命的恐懼!如同從深淵內發出的撕心呼喊!
不用想像現今坐在視頻前的千萬網民,是何種吃驚表情,就連試驗現場也是一陣嘩然。所有人都知道,一旦謝飛出事,陳氏軟件無疑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最令人手足無措的,是現場混亂的景象正一五一十地傳送到網絡上,讓數以萬計的人競相得知。
鬍子怔在電腦前,看著畫面中,一名年輕的女子衝破人們的阻攔,上去抱住謝飛不住呼喊,焦急憂心。鬍子猜想,她或許是謝飛的妻子或是親人。
用遊戲作為刺殺工具,威脅人的性命!
「山村七里」完美地做到了,連同這一系列的編程師也被它所吞噬,威力之大,可想而知。
迅速整理外出采訪的必備物品,鬍子與鄰座的同事交待了一聲,便飛快跑出了報社。他必須第一時間趕去陳氏,親眼鑑證事態的發展。
隱藏在「山村系列」背後的秘密,是一個值得挖掘的重要新聞。對此,鬍子深信不疑。
驅車趕往陳氏公司的路上,鬍子意外地接到了搭檔打來的電話,他興奮說道:「師姐,你身體好些了嗎?」
自從於「山村七里」全身而退後,陶子便向報社告了一周的長假。
高燒伴著無休無止的偏頭痛,幾乎要了她的性命。最為嚴重的是,陶子發現,自己已產生了幻視的跡象。一旦接近玻璃、鏡子一類東西,就會看到一些毛骨悚然的情景。
今天,她照例睡到中午起床,在浴室洗漱時,看見盛滿水的浴盆中,隱約倒映出一幅人影的畫面。當她定睛看去時,驀然發現,那個匍匐在水中,艱難掙扎著的人影竟是鬍子!
莫名的擔心,促使陶子撥通了鬍子的手機,電話一端,她警覺問道:「我打電話去報社,他們說你出外採訪了,是什麼新聞?」
「陳氏新的首席編程師謝飛,在試玩'山村七里'後暈倒了。現在還不知道具體情況怎麼,我得去一趟。」
「謝飛?」陶子默念著這個名字,腦中立即拼湊起一些記憶的碎片。
聽她這語氣,似乎有所印象,鬍子問:「怎麼,師姐認識他嗎?」
「通過一次電話而已。」驀然間,陶子猛地回想起,在浴盆中看到的場景,她即刻勸道:「鬍子,你別再接陳氏的新聞了,交給我就好!」
「行了吧,為了報導'山村系列',你已經抱病在身,還怎麼接手?」鬍子不以為然道,「放心,我做事有分寸。」
「可是,那會有危險……」
話未說完,對方已經收了線。
與此同時,陶子面前的梳妝鏡突然無故爆裂,形成了一塊塊碎片,嵌在框架中。從來不迷信的她,呆呆地凝望著鏡中那張支離破碎的臉,第一次深切地為一個朋友感到擔憂。
如此不安,如此焦急。
而這時,鬍子已經下了出租車,趕到了先前進行遊戲的地點--陳氏公司的底樓大廳。抵達時,現場仍然顯得混亂。陷入昏迷的編程師謝飛,已被公司其他員工送去觀察、治療。趁著同行媒體還沒蜂擁而來之際,鬍子很快找到了他的第一個採訪目標。
那名穿著白裙的清秀女子,之所以能引起鬍子的注意,除了她含淚的雙眼外,更重要的一點,是因為鬍子認出,她就是在謝飛倒下後,上前呼喊他的那名女子。
「張小姐,謝飛的事你不必擔心,我們會請最好的醫生為他檢查。」
不遠處,胡子看見身著西裝的總裁陳華,向那名女子走去,與之握手。
女子仍顯擔心,道:「可是,陳總裁,能不能讓我見見他,他好像病得很重……」
「沒那個必要。」陳華隨即打斷她,「放心吧,公司的軟件絕不會存在問題。」說完,不再理會女子的請求,他便徑自離開。
默默聽完這段對話的鬍子,心中頓生疑惑。
顯然,陳氏總裁的說法與做法,根本自相矛盾。既然他一再強調"山村系列"不存在問題,為什麼又立刻就將昏迷的謝飛轉移,連他的朋友也不能見上一面呢?
陳華走遠了,但那名女子卻仍不肯離去,微皺雙眉,始終在大廳內徘徊著。鬍子觀察了她許久,決定主動上前亮明身份。
走至她的面前,鬍子恭敬地遞上名片,道:「張小姐,你好。我是《申報》機動部的記者鬍子,能向你提幾個問題嗎?」
聽了鬍子的問話,女子微微一愣,最終還是接過他的名片,說:「你好,我叫張薇,是謝飛的未婚妻。」
敏銳的觀察力,促成了鬍子捕捉到了這一次的獨家專訪。周邊嘈雜的環境,一點也不影響他的工作情緒,鬍子迅速取出速寫板,問張薇道:「就你個人而言,覺得先前謝編程師的昏迷,與'山村七里'有關嗎?」
直截了當的問題,令張薇思索了片刻。隨後,她猶豫道:「謝飛他很信任'山村系列'的技術,事實上,他本人也參與了這個軟件好幾代的編程。但是,他倒從沒與我提過'山村七里'。」
如同一個必經的詛咒環節,無人可以解釋不存在的「山村七里」,為何會在試驗中突然出現。
想起進入過這一游戲的人,幾乎都噩運纏身,胡子頓感脊背發涼。在速寫板上稍作記錄後,他又道:「能冒昧地問一句,張小姐與謝飛是在陳氏認識的嗎?」
張薇搖頭道:「我們是麻省理工的校友,我念本科的時候,謝飛正在攻讀碩士學位。」
照例問了幾個必要的問題後,鬍子注意到,他的同行們已背著相機,趕來了現場。不過陳氏公司對此早有戒備,大部分記者都被保安拒之門外。
鬍子慶幸自己來得早,第一時間攝取到了資料。結束了對張薇提問後,他決定深入虎穴,直接去找陳氏的總裁陳華,進行專訪。
成功地從保安的眼皮底下,混入電梯後,鬍子迅速按上電梯門。陳華的辦公室在五樓,無人的電梯內,鬍子望著電梯門上方的數字,不斷上升。
一樓、二樓、三樓、四樓……
突然間,頂上的燈光全然熄滅。鬍子意識到,電梯出了故障,急忙去摸身上的手機。好不容易找到手機,屏幕上的訊號卻連一格也不滿。
只差一層便到五樓了,鬍子不甘心的一捶牆壁。頭頂上方,血紅的數字仍在閃爍,嵌在漆黑的空間內,猶如一雙泛紅的眼睛。
輕微的失重感令鬍子感覺到,電梯又恢復了運作。門上的數字緩緩下降著,4、3、2、1、-1、-2、-3……
當鬍子驚訝地望著那個血紅的「-5」時,電梯門突然打開了。眼前的景象,即刻讓他的瞳孔急劇收縮起來……
- Jan 11 Fri 2008 20:13
【靈異】轉貼─山村怪談 〈一〉
全站熱搜
留言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