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界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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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看到娜塔莉，我滿腦子都是喬治雅。想起皮膚從她臉上融化的樣子、頭髮燒焦的味道，還有她發出來的聲音。

我沒時間細數，但人數比我原先想的還要多。看來這肯定就是普丹絲提過在起火前進入公寓的那15個人。我知道娜塔莉就是其中一人。

艾迪和艾麗緊抓住泰莉的裙子，因恐懼而顫抖。我想要幫忙保護孩子們，但每當瞥見他們那本該是眼睛的空洞時，自己也止不住地微微發抖。

「嗨，泰莉，小朋友說，我們可以跟妳借一點砂糖？」她語帶威脅的問，朝站在我一旁那飽受驚嚇的一家人微笑。緊盯著我看了一、兩分鐘後，娜塔莉終於對我開口。她似乎是這群傢伙中的發言人。「妳的朋友還好嗎？真可惜，上次的拜訪就這樣被打斷了。我很喜歡有她陪我呢。」

「不准提到她！她跟妳毫無關係，妳這個變態臭婊子！」我朝她大吼，無法直視她的臉。「妳還有妳這群怪胎朋友嚇不了我，我不會讓你們傷害這位太太還有她的小孩！」

娜塔莉咯咯笑著，我吞了吞口水。

雖然話說得好聽，但我可不是英雄。就在幾天之前，我還只是個很興奮能和男朋友同居的年輕女孩，如今，我卻在這裡。我的男友死了，我的公寓就宛如一齣為我量身打造的恐怖片，而我還要對抗魔鬼般的縱火鄰居，就為了保護長相有如魔鬼般的小孩。

不過，我說她嚇不了我的時候，我是認真的。不知為何，我內心對這些人的恐懼被完全根除了，我只想要保護這裡的居民。生命真是充滿變化球啊。

「我知道妳不怕，在妳把大菜刀捅進我的喉嚨時，我從妳的眼神就看出來了。這也是我們來此的原因。

我的手足才不是怪胎，你們才是！還自以為你們的人生很有意義啊。我們看著你們這些人一天天的生活，充滿無趣的行程，什麼變化也沒有。你們的生命既沒重點，又可以隨便拋棄。

這就是好幾年前我們會放火的原因。」她邊說著，邊咯咯笑。我就像是在看動畫一樣，卡通裡的神經病在追捕了138集之後，終於逮到她的獵物。

「他們不是隨便…」泰莉低喃道，音量只比耳語大聲一點。

「妳說什麼，泰莉？妳有什麼要說的嗎？」娜塔莉從卡通神經病變成了校園惡霸，她讓我起了雞皮疙瘩。

「那時我還小，但那些人是我父母的朋友，他們都是好人啊。」泰莉的聲音聽起來多了一點自信。

沒有人移動，他們全只是站在那裡瞪著看。

「為什麼你們要把人活活燒死？這樣能讓你們得到什麼？」我插話道，向前踏了一小步，站在娜塔莉及泰莉、孩子們中間。我能看出她準備撲向他們了，我不能讓這種事發生。

「我們和偉大的領導人麥克生活在一起，所有人一起，按照他教導我們的正確方式來生活。」她比了比身邊的其他人。麥克這個名字顯然激起了這群人的某種情緒。

「麥克的兄弟強納森住在這裡，在我們燒毀的那一層樓。他有時會讓我們去他那閒晃，但他並沒有按照我們這種正確方式在生活。他不喜歡我們的信仰，但在我們因人數增長而失去居住地時，他接收了我們。他和麥克彼此不對盤，兩人經常發生激烈爭執。

我們的族群並不信社會規範這一套，而且永遠都是醒著的。我們來去自如、擁抱自由，在進行反省時還會聽音樂。」

泰莉將孩子們緊緊拉到身後，突然憤怒地大吼。

「你們不過是一群自大又頑劣的嬉皮，遵循某種中世紀智障規矩的白癡！聽聽妳在說什麼！妳滿口都是邪教才會有的胡言亂語！」泰莉哭喊著，我被她突如其來的爆發嚇到了，不過我非常認同她說的，這一切聽起來確實很像邪教的胡言亂語。一想到整層樓的人是因此而死，讓我更加憤怒。

泰莉一吼完，她身後懸掛在窗戶上的窗簾瞬間燃燒。我跳了起來，感覺心跳漏了一拍。

「不要侮辱我們，我已經聽膩頭腦簡單的傢伙說我們是邪教了。」在後面那排，有個長相普通、身著牛仔褲的深髮男子突然出聲，微笑看著燃燒的窗簾。那是他幹的好事。至少他們每個人都能辦到娜塔莉對喬治雅做的事。

自從這些人進到泰莉的公寓以來，我的勇氣第一次產生動搖。我意識到，我們之所以還活著，只是因為他們暫時放過了我們。我們陷入大麻煩了。

泰莉顫抖著閉上嘴，娜塔莉繼續說著她的故事。

「麥克是真正的領導者，不像是在新聞裡看到的那種唬爛人，就是妳們剛剛說的那種人。他教導我們如何建構和平融洽的世界。但他也從不否認，為了達到這個目標，我們必須根除拒絕信仰的人。他教會我們擁抱自己的缺陷，並學會控制它們，才能成就不凡。」她邪惡地笑著，說話的同時雙手像燒熱的碳般發紅

雖然聽起來像是邪教的胡言亂語，但要是麥克也是個來唬爛的，根本無法解釋他們的力量。

「有天晚上，麥克和強納森吵得很激烈，有人去報警，因而出了問題。警察要來的時候，強納森要求我們離開，反正我們原本就計畫要離開了。待在這裡的時間內，我們不停被打擾，做事又很麻煩，這個地方太詭異了。但我們當下沒有落腳處，上一個住處因為人數過多已經害我們被被警察討厭了，我們可不需要警方的更多關注。

麥克氣瘋了，我們在草地上想了好幾個小時這是誰幹的好事。我個人懷疑是隔壁鄰居瑪菲施。那個女人有夠吵，一天到晚來敲門叫我們小聲一點，干擾我們的靈修課程。

麥克沒辦法判斷究竟是誰去報警，我們唯一肯定的就是那個人肯定住在同一層樓。所以他便指示我們當晚回去把整層樓滅了，除掉那邊所有拒絕信仰的住戶。

妳也知道，我們照做了。」這句話讓那群人哄堂大笑。我等著，強迫自己讓她說完，再多爭取一些時間。

「我們愉快地聽著他們尖叫，並從前門窗戶看著男女老少被火焰吞沒。那是我們第一次釋放全部的力量，我們覺得自己好強大！

但是當我們離開燃燒的走廊、走進樓梯間的時候，這棟建築又找到方法來整我們了。

我沒辦法明確說出我們試圖向下跑了多少層樓，想要將輝煌的成果拋在身後，回到麥克身邊。但是無論我們試了多少次，我們都逃不出那一層樓，樓梯不願意讓我們離開。

沒過多久，火勢便蔓延到樓梯間將我們困在裡頭，和那些拒絕信仰的人一併燒死。我們正好在消防員抵達之前死光了。

我們或許是死了，但我們沒有消失。我們無法離開這棟樓，就這樣被困在這裡四處遊蕩，在那些被燒毀的公寓及走廊進進出出，除非被邀請，否則我們無法走到其他地方。這真是糟透了，起初我們並不想要惹麻煩，而是等著麥克來找我們，指引我們該怎麼做。

兩個月過去了，他都沒有出現，來的反而是一則被證實的消息。一份被放在公寓門口的報紙，頭條新聞。

『塔樓居民巴尼˙漢米斯提供重要訊息 協助捕獲當地販毒邪教領袖』」

我倒抽了一口氣，無法相信自己在查小普的資料時沒有找到這件事。但當年的地方新聞可能在網路上還不發達吧。娜塔莉看見我驚訝的表情，笑得更開心了。

「看來老太婆沒有跟妳說這件事？」她問道，儘管這並不算是個問題。「她那個白癡老公正是我們待在這裡的根本原因！

「於是我們便開始惹麻煩了，在力所能及的範圍內把整棟樓搞得雞飛狗跳，但他們很快就發現，我們需要被邀請才能入內。一直到小普找出方法讓我們再死一次，並且不會再復活，我們才消停下來。她殺了我們之中的兩個，是唯一能夠阻止我們的人。只要有她在，我們就無法作亂。於是雙方便陷入僵持的局面。接著，她就搬出去了。我們原本想要繼續維持現狀，但是妳捅了我。小普已經走了，現在沒人能喊不公平了。」

娜塔莉變得更加生氣，其中一人開始躁動，剩餘的所有人也開始跟著鼓動起來，彷彿全員都是一體的。由原先的平靜變得混亂，大家都開始四處移動、發出聲響。

我起初沒有發現有人朝泰莉和孩子們走去，一直到那人靠近了我才注意到。

那是個很苗條的少女，她長得很漂亮，卻也很普通。當她走到一公尺內的距離時，艾麗突然渾身僵硬。取代指甲的爪子長得更長更尖，由於長的速度太快，邊緣參差不齊。雖然不太可能，但她臉上的空洞變得更加深邃。

她張開嘴，露出好幾排尖銳的牙齒，由於生長速度過快，血液在牙齒和牙縫間凝結成塊。艾麗跳起身，朝那個女孩撲過去，並用爪子劃過她的臉，橫跨眼睛留下一道很深的傷口。她用爪子勾住女孩的衣服攀上她的身體，爬到了能對上眼的位置。艾迪則控制住了其他人，他的爪子伸了出來，並朝那些人跑過去，讓他們一哄而散逃出公寓。火花四處迸發，照亮了整間屋子。

他們真是碰壁了，這兩個惡魔小鬼成功擊退了那15個早就死掉的超人類邪教徒。娜塔莉也跟著跑了，但眼神卻一直鎖定著我。跑出公寓時，她朝我開口。

「這件事還沒完！」她尖叫道，我也知道事情還沒結束。

當晚，我在泰莉家的沙發上留宿，凌晨的時候，我們將屋內所有被燒壞的東西整理起來，並在休息之前拿去扔掉。孩子們的爪子縮了回去，他們又變回原先的狀態，繼續在走廊上搗蛋。他們年紀太小了，搞不清楚發生了什麼事。

我沒睡好，這也不是什麼新鮮事了。

當我醒來時，泰莉仍在睡覺。我不想打擾她，於是便走回自己的公寓去，一路上急迫地想躲避任何怪事。樓梯肯定也注意到了，因為在我爬上樓時，它並沒有亂跳樓層。

我離開泰莉家時並沒有看時間，但我抵達家門口時，正好碰見一張熟悉的面孔。郵差伊恩站在門口，將信件放在我的門階上。

「嗨，親愛的！」注意到我時，他朝我喊著。

「我必須和你談談，你能進屋嗎？五分鐘就好？拜託？」我幾乎是在門階上懇求著他。

我將前一晚發生的所有事告訴他，包括娜塔莉想要尋求復仇，而我則是她宣洩怒火的對象。我求他告訴我要怎麼殺了他們，但他卻聲稱自己不知道。他說只要我把門鎖好，不放他們進來，我就會沒事。

當我提到殺了他們時，他看起來心情很糟，甚至沒有建議我去問普丹絲要怎麼做。我總感覺這麼做沒有用，他看起來實在很不值得信任。我想要相信他，我真的很想要相信他。在對他提起傑米時，我實在太過脆弱了。

但是，如果說普丹絲˙漢米斯會忘記提到巴尼做過的事，也從未將殺掉這些討厭鬼的方法傳授給他人，而放任他們到處恐嚇自己的朋友及鄰居…那她也可能是個騙子。我真的能相信伊恩嗎？

他沒有給我任何解答或是實質上的幫助，我內心的聲音告訴自己，我該請他離開我的公寓了。我需要反覆思考一下，自己把事情想通。我對伊恩編了個藉口，送他出門繼續去工作。

普丹絲留下這些規則給我，但她也漏掉了很多。我怎麼知道這段時間以來，我會不會只是某個變態遊戲中的人質？而她就是木偶大師，設下這些陷阱讓我失敗。她可是把自己的孫女關在籠子裡那麼多年啊，或許她很享受折磨人的感覺。

但是我不打算輕易放棄，我不會讓娜塔莉贏的。

我當下便決定要參加今天的委員會議，開始建立對抗娜塔莉的軍隊。我不需要小普的幫助或方法，只要有足夠人力，我自己也能辦到。

開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