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mia2016 (MIA)
看板 marvel
標題 [創作] 追殺列車 (二)
玟琳覺得自己是個毫無優點的人。
沒有任何顯著的特色,個性不夠活潑,但也不夠內斂。不醜但也不漂亮,薪水少到無法存錢,但也不到餓死的程度,雖然唸過大學,但也沒學到什麼專業,沒有學到賴以為生的專業,卻又還是能在市區的大公司工作。
不能說不上,就算非常的努力,也只能說不下。沒有男朋友,沒有親密的朋友,沒有特別執著的興趣,不記得自己上一次開心大笑是因為什麼。
但在這種混亂的場合中,玟琳反而不像其他人那麼害怕,也許是她的經歷帶給她的影響,塑造出她現在的性格,即使害怕,她也不能顯露出無助的一面。
人可以示弱,可以尋求幫助,以及付出,然後人可以變得更強。
玟琳則否。
她往前走,一股臭味飄來,好像是尿的味道,恐怕是前面車廂有人直接尿在地上了。連續有二、三個車廂,裡面都只坐著低著頭的人,他們很沮喪的動也不動。
沒見到和李義一樣渾身是血的人。除了李義以外,沒有別人僥倖的從那一站中脫險?
才這麼想著,玟琳就看到一個老太太在擦自己的腳,她的一隻腳上都是血,應該是從外頭逃回來的。
象山附近有登山步道,八點左右的車班會有一些來健行的旅客,他們背著背包,穿著運動服,拿著登山杖,一看就知道是來爬山的。這些人的年紀通常都蠻大了,都是一些退休的老人家。
老太太落單一個人,模樣看起來很糟糕,該有人照顧她一下,可是玟琳還不想在這裡停下腳步,她想知道駕駛室的狀況。
途中也見到有人吵架,緊張的情緒一觸即發,不過一如預料的,沒有人伸手將她攔下,她像平常一樣的引不起他人的注意。下一截車廂的地板流了滿地的血,有個女人跪在血泊上頭哭,可是沒見到受傷的人。
越往前頭的車廂越混亂,人也越多,之前移動往前的人群,大部份都停留在前面的車廂。
有個男人在一個一個的問著乘客,在那些低著頭的人面前粗魯的擺手。
「有沒有水……啊?有沒有水?」男人用恐嚇的語調講話,被他問到的那個女人把自己的包包一把抱起,大喊:「沒有!」
那男人不信,要去搶她的包包,那女人嚇到了,她乾脆把自己的特托包打開給那男人看:「沒有!」
裡面真的沒有水,男人呸了一聲,轉身離開。後頭有一個中學生模樣的少年趁著他不注意,往前面車廂離開了。
學生的書包裡,十之八九有水壺。幸好那個男人沒注意到他。
男人又去找下一個人麻煩。
男人沒有找玟琳麻煩,玟琳的手上空無一物,引不起他的興趣。
玟琳緊張了下,但也想起了更糟糕的一個事實,她也沒有水。
現在的她和男人根本是同一個處境,早餐的紅茶是她最後喝的飲料,現在她還不到口乾的地步,但如果到晚上還沒脫困呢?
前方的車廂傳來了撞擊的聲音。
玟琳拉住一個矮胖的男人,那個男人沉默的站在外圍,看著裡頭的人做事。
「先生,請問你知道現在的情況怎麼樣了嗎?」
她盡量用最有禮貌的語氣去問。
那男人鄙視的瞪了她一眼,敷衍說道:「裡面已經在弄了。」然後就再也不理會玟琳。
玟琳碰了軟釘子,又朝著坐在位置上的一個中年婦女求助。
中年婦女答道:「司機死掉了。」
「嗯,那現在呢?有沒有新的消息?或是救援……」
「司機死掉了。死掉了……」
從中年婦女那邊也問不出任何有用的消息。
她索性繼續往前走,終於到了頭二截車廂,站在第二截車廂的最末尾,看見駕駛室那邊擠滿了人,敲擊聲是從那邊傳來的。
挽起袖子的男人們,拿著滅火器在敲駕駛室的玻璃,可是沒有用,玻璃上甚至沒有出現任何的凹痕,駕駛室的門聞風不動,完全打不開。
司機的屍體蓋著一件外套,已經被推到一旁去了。
眼前的景象給玟琳一種怪異的感覺,好像哪裡錯了,然後她突然的驚醒,是玻璃!
司機的屍體從駕駛室被移出時,她親眼見到駕駛室的玻璃被砸碎!但現在駕駛室的窗戶卻完好無缺!
沒可能記錯,這根本不合理,但剛才見到的那一個純白的車站才更不合理。
「阿姨,那扇門……?」她試著問剛才的中年婦女。
「沒有,沒有!我不知道!」
中年婦女歇斯底里的抱住頭,答非所問。
她接著見到了一個更絕望荒謬的景象,拿著滅火器的男人退開了,外頭有人開始拍著駕駛室的玻璃,對著裡面哭喊說話。
駕駛室裡有人!
她大概可以推測出事情的前因後果了,前面車廂的某個人進了駕駛室,然後門鎖了起來,他出不來,外頭的人也進不去,那個人變成了司機的替代品,變成了駕駛室的一枚零件。
列車……有問題。
這個地方有問題,連現在搭乘的這輛車也是。
她沒有辦法再深入的思考,她飛也似的逃出這兒,往後頭的車廂跑去。
看見玟琳狼狽的逃了回來,正妹嚇了一跳,趕忙往玟琳的身後望,看是不是有個瘋子在追殺她。
幸好沒有,後頭沒有人,她按著玟琳的肩膀,讓她坐下。
「前面有什麼新消息嗎?」
玟琳搖頭。
錶上顯示著三點四十分。這時間將眼眶含淚的玟琳重新拉回了現實。
連下班的時間都還沒到呢。她突然的覺得現在的自己很可笑。
「我沒事。」她重新打起精神。
她想理清思緒,擺脫腦子裡那些負面的妄想與判斷。
「那個……玟琳?你有水嗎?」
正妹開口問她。
玟琳愣了一下,想起了剛才那個沿路要水的男人。
「我沒有。」
正妹露出失望的表情,吞了下口水,她好像渴了。
玟琳看見自己的包包擺在正妹手邊,不知道她有沒有翻過,要是她有動過自己的包包,就會知道裡面真的沒水。像她這樣的內勤人員,都會在辦公室裡放水杯,不會自己帶水壺出
門。
「李義有水。」但已經被他拿來洗傷口了,不知道還有沒有剩。
「我和他問過了,他剩的不多了。」
「他還好嗎?」
二人望過車廂的角落,李義已經坐起來了,臉色很糟,身上的衣服被血沾了大半,又被水沾溼,他沒法再穿自己的上衣,那個工程師把自己的西裝外套給了他。
「……看不出來他人還挺好的。」正妹捧著臉,稍微誇獎了工程師。
「他到哪裡去了?」
「妳說要去看看,他也說要去,你們沒有碰上?」
「沒有。」這還挺奇怪的。
列車突然發出了嗡的一聲,是煞車的聲響,車身從高速開始逐漸變慢。
「是不是又要……」果然,廣播開始播放。
這次也是聽不懂的語言。正妹捉住玟琳的手,她在發抖,「怎麼辦,玟琳!這次……」
「不要出去就好了。」
李義也在看著她們,於是二人拉著手跑到了李義的身邊,擠成一團。
月台開門的的方向理論上不會一直變換,上回是左邊,這回很大的機率也是從左側開門。
其他人也都放下了手中的事,全神貫注的盯向左側的門,和上回不一樣,這一次沒有人有期待的表情。
車速越來越慢,窗外的燈開始變亮,窗戶外沾著的血跡鮮紅的蓋在上頭,看得令人觸目驚心。風的氣味變了,吹散了車內的血腥味。
窗外的色彩與血跡相疊,玟琳在瞬間以為自己的眼睛出了問題,失去了色彩感。
車外出現的,是和鮮血的色調一樣強烈,奪人魂魄的整片深綠。
「雨林……?」
廣播已經沒人在聽了,所有人都震撼的看著外頭的景象,那似乎還是一個車站,一個月台,但密密麻麻的長滿了各種植物,那些草木在車站的燈光下陰森濃綠,深不見底,玟琳看見往上的樓梯變成了瀑布,水不斷的從上頭衝下來。
有鳥在嘈雜的鳴叫。還有青蛙的聲音,深色的根衝破水泥地磚,破土而出,樹上長著鮮黃色的花朵,垂落長條狀的果實。
樹葉和藤蔓被衝過的列車敲打,不斷撞擊車窗。
他們三人瑟縮了下,玟琳聽見了一個聲音,她看向車廂的地板。
那是水聲,列車在淹沒的軌道上行駛,咕嚕咕嚕的水聲。
廣播停了,車門緩緩打開,一如她所聽見的,門縫中流進了一片的水,並不是清水,而是混雜了泥漿的髒水,還有一些爛掉的葉子也一起流了進來。
水一下子就往內淹,他們趕忙離開原本坐著的地板角落,往坐椅上移動,三個人擠在三人坐的椅子上。車廂後頭傳來了一陣嘶心裂肺的慘叫,好像有什麼東西跑進了車廂裡。
不止一個人在慘叫,他們的臉色刷白了。
「快關門、快關門!」正妹瘋了似的祈禱。
開關門的數十秒簡直像過了一年那麼久。
有人從車尾的方向衝了過來。
「救命!救命啊!」
那個帶著幼稚園小孩的太太,抱著自己的孩子往前跑了。
「有豹!」
穿著高跟鞋往前衝的女人瘋狂尖叫。
「不要!不要!」
「不可能……」玟琳倒抽了一口氣。忽然李義壓低聲音喊道:「安靜!」
李義一把捉過她們二個女生,把她們二個推倒在座椅上,然後自己趴上去,三個人用詭異的姿勢疊在椅子上,李義把工程師給他的西裝外套從泥水中撈起來,用拙劣的姿勢蓋在三個人的身上。
不、根本就沒法全部蓋住。椅子上可是有三個人啊!就算其中二個是個子嬌小的女孩,還是辦不到!玟琳拼命的把腳縮起來,鞋子都踢掉了,脖子被壓得很痛,但她哼都不敢哼半聲。
西裝外套沾了泥水,污泥的惡臭撲鼻而來,三個人靜靜的縮著發抖,後頭車廂的人瘋了一樣的往前跑,玟琳緊閉上眼,不敢去看,但正妹看到了,她渾身抖得厲害,喉嚨發出哽咽
的聲響。
那是和動物園裡見到的一樣的東西,但更加精瘦,兇狠。
黃色的毛皮上有著黑色的斑點,那動物化為狂風,噬血的追逐著那些驚慌奔跑的獵物。
專注的享受著狩獵與追逐的獵豹,根本無心留意用骯髒的泥巴外套蓋住自己,動也不動的躲藏在椅子上的三個人。
豹衝了過去,朝著人多的地方消失了,前段的車廂開始瘋狂,無法聽懂的廣播在此時再度響起,門緩緩的關閉。
「別動……」
李義很輕很輕的說道。
車廂開始晃動,往前行駛,泥水被震出一片的漣漪,遠處不知多少人在尖叫吶喊,痛哭聲不絕於耳。
這個地方可能是地獄……
「啊啊啊啊啊!」一陣女人的叫聲淒厲的響起,而且很近,幾乎就在耳邊。
玟琳被這叫聲嚇得動了一下,李義立刻打她的頭。
她幾乎要哭了出來,但這次換成了正妹開始掙扎,她漂亮的臉整個扭曲了,大眼凸出,瞪向那個女人尖叫的方向。
「小凱啊!小凱!」
「嚇!」這下連李義都跳了起來。
那是一條抬起頭來,比人還高的黑鱗蛇!那條蛇正吞吐著舌頭,做出要朝那對母子攻擊的動作,脖子以上的鱗片全部豎了起來,鱗片的邊緣竟然整齊的排成了一個鮮艷紅圈,威嚇著牠的獵物。
女人拼了命的揮動雙手,哭叫著。她看見了玟琳她們。
玟琳的位置正好在蛇的正背後,女人大吼:「救命啊!救我們!」
她兒子扯開嗓門在大聲嚎泣,小手緊捉住母親。
她手舞足蹈的動作完全是在激怒那條蛇──但即使不激怒那條蛇,似乎也沒有什麼辦法阻止那條蛇吃掉她們。
還來不及思考任何事,李義猛的拐過玟琳的肩膀,扯著她和正妹二人往後跑。
就連一秒鐘的猶豫都沒有,他捨棄了那對母子。
那個女人的表情消失了,對著玟琳的方向僵硬的伸出手。
玟琳沒有發出聲音,沒有掙扎,雖然是李義開的頭,但她發現,自己的內心深處,竟然一點都不想違抗這個決定。
她只想趕快離開這裡。
女人的臉在幾秒鐘後消失在視線裡,三人使勁全力的往後跑。
隨著水進來的,還有很多講不出名字的蛆蟲,或是小蛇,整片散落在地上,滑溜溜的在地上爬行著。他們根本不管,踩到了,滑倒,又掙扎的爬起來,瘋狂的往前跑。
把泥水,蛇、猛獸,濃綠的雨林拋諸身後,列車又完全的隱沒進了黑暗的隧道,持續行駛。
玟琳感覺自己錯亂了,有段記憶在恐慌中消失了。
她記不得中間發生的事了。
眼前一片黑暗。
下一秒鐘,她發現自己躺在地上,正妹窩在她面前,拼命的哭,李義則是倒在地上,他流了滿臉的鼻血,呼吸好像很痛苦,喘不過氣來。
周圍有很多人,是列車後半部份的倖存者,能找得到的人都聚集在一起了。
或坐或站,所有的人都又累又髒,面無表情。
蛇呢?獵豹呢?
玟琳發現自己的頭髮亂得可怕,一條一條的黏在臉上,她用手把頭髮稍微梳理,雙手伸出來,都是泥巴。
想要開口問些什麼,但正妹似乎無法回答她,而她現在看見李義,腦海裡就浮現出那對母子的臉,她一下子無法對他講出任何話。
可是看看周圍的樣子,應該是暫時安全了。
這裡是最後一截車廂,最末尾。有人不斷的從前面返回,又出去,他們在蒐集乘客留下的物品,包包、雨傘,任何東西,那些人把東西疊成一堆,另外又有人在整理那些物品。
地板看得出有清理的痕跡,地上有乾掉的泥沙和血。
有個講話娃娃音的女孩注意到玟琳:「妳醒啦?」
那女孩有點眼熟,玟琳想起來了,她身上穿著的熱褲和細肩帶──她是之前經過車廂的五人組中的其中一個女孩。
「我……」
「妳昏過去了。」女孩輕笑道:「妳逃過來以後就昏倒了。」
這話讓玟琳有點不敢相信,她長這麼大,沒有昏倒過的經驗,她完全想不起來前面發生的事,連怎麼倒下去都不記得。
「有受傷嗎?哪裡會痛嗎?」
玟琳搖頭,她還有點頭暈,她看了一下自己的手腳,只看腳上有幾個流血的印子,像被針扎過,紅紅腫腫。
「不要緊,那是……水蛭?之類的東西,我們給妳拿掉了。」
有個在對面的人喊道:「她能幫忙嗎?能編東西嗎?或是有髮圈之類的東西?」
「編東西?」
女孩指向車門。還有車廂大概一半左右的空間。已經有人在動手了,把皮包和衣服拆開,結成繩子,把傘架解體,做成像布簾那樣的東西將門堵住,已經有一扇門被堵住了一半。另一批人則試著把泥巴塗在車窗上。
「讓她休息一下吧?」
「可是……」那個喊話的人似乎很缺人手。
「現在在做什麼?」玟琳問道。
「我們想把這裡封閉起來,下次開門的時候……如果有外面的東西要跑進來,至少不要讓他們直接看到我們。」
這種方法對人肯定沒用,但對動物可能勉強有用。
帶頭的是那五人組的成員,看來他們往車尾的方向走之後,成為後半段民眾的領導者。
「那個……蛇……」
「放心,蛇死掉了。」
但身旁的人都沒有欣喜的表情。看來這是付出傷亡的結果。
「就剩我們?」這頂多也就十幾個人而已,就算把可能外出的人算進來,也不到二十個。
「前面車廂還有人,但聯絡不上。」有個男的搭話。
他們現在不敢走得太遠,就在附近找物品,害怕還有哪裡躲著蛇之類的生物。
一截車廂有四扇車門,左右就是八扇,還得擋住車廂間的連結處,這是根本不可能的任務,大家身上的東西是捉襟見肘,根本不夠用,幾個男生已經貢獻出他們的上衣,裸著上身在工作。
最後他們決定折衷的作法,留下車尾的約三分之一的空間,也就是擋住最後的二扇門就好。
尾端的車廂只有少量的坐椅,十幾個人勉為其難的擠一擠,還說得過去。
玟琳看了下,這邊沒有小孩子和老人,大家看起來都是三十歲以下的年輕人。
小孩子……
玟琳想起那個幼稚園的小男孩,還有朝她伸出手的女人。
沒有看到她們。玟琳鬆了一口氣。
她好訝異自己竟然會這麼感覺。
手錶沒壞,指著六點半。
「我想不會有人來救我們了。」
有個男的這麼說。
所有人都很渴,沒有食物,有人試著去過濾那些泥水,但也就只剩幾滴而已,根本稱不上能喝的量。
稍晚一點,泥水也乾掉了。
車廂一直很穩定的往前開,燈和設備都正常。玟琳感覺自己已經習慣了顛簸的狀態,晚上八點左右,遮擋的簡陋布簾完工了。
「休息吧。」
帶頭的是一個叫林奇的男子,是他們五人組裡的領頭。講話有點英文腔,說是海歸華橋。
他住在象山那邊,昨天是和朋友在信義區的酒吧玩通宵,到早上才要回家,因為他們一行剛好五個人,計程車坐不下,臨時決定坐一站捷運回去,在世貿站上車,沒料到正好遇上
這檔事。
和乾巴巴的沒肉上班族不一樣,林奇和他的朋友一看都是有在練身體,做戶外運動,很現充的那種洋派作風,以現實的觀點而言,就是肌肉大塊,體力好,在一群中午後就已經沒
力的上班族中間,他們幾個硬撐了下來。
既然只剩他們有力氣,其他人服不服他們,也就根本不重要。
說要做布簾也是他們的想法,綁繩結之類的工作除了他們以外沒有人會。
根本也不曉得布簾到底有沒有用,但至少一群人找到事做,分工合做的渡過了最難熬的幾個小時。
他們將蒐集回來的物品分類,很多包包裡面都有擺一些小零食,喉糖或是口香糖之類的,這些零食幾乎都裝在能防水的袋子裡,完好無缺,聽說早些還有人找到整盒完好的午餐便
當,不過很快就被吃掉了。
大家分了那些糖,玟琳的嘴巴已經變得乾巴巴的,她拿了薄荷口香糖,渴望在涼糖的刺激下,擠出一點口水來。
誰也不知道接下來該怎麼辦。
累倒的人紛紛找地板躺下,有人立刻就睡著了,發出打呼的聲音。
「玟琳,這邊。」
在忙了幾個小時後,正妹也已經擦乾眼淚,重新振作。她一直在照顧李義和其他的傷患。
有幾個人受了見血的傷,包紮後勉勉強強還能算沒事,另外有一個人有過敏的現象,那些泥水讓他很痛苦,身上長出了像蚊子咬那樣的凸起。
最後是最嚴重的李義。
李義不停的在流鼻血,不是大量的出血,是小量的,一直流出血絲,只要呼吸就會疼痛,接著連喉嚨都開始咳血,雙手也都是見血的擦傷,樣子非常的恐怖。
討論之後大家認為,那應該是第一個白色車站所造成的。
白色車站的粉塵銳利無比,光是沾在皮膚上磨擦,就能把皮肉都磨掉。李義在站內吸入了粉塵,造成他的呼吸系統損傷。
他已經沒有力氣說話或是咳嗽了,就是縮在角落,不停的流血。
根本沒有照顧他的辦法,只能盡量讓他舒服一點,給他躺在乾燥的角落,蓋上外套。
「玟琳,我們睡這邊好不好?」
「嗯。」
正妹看起來有什麼話想講。玟琳現在頭暈腦脹,也不想聽,只想應付一下。
「李義可能撐不住了。」正妹悄聲道。
「……。」她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他發燒了,再不送他去醫院,可能……」
玟琳只能伸手抱住正妹,拍拍她。別說是醫院了,他們根本連水都沒有。她回想起幾個小時前的李義,那時還是個很有精神的青年,事實上是李義救了她們二個一命。
「我睡不著。我好想我媽,我男朋友一定在找我……嗚……」
「睡吧。」
她們一點辦法都沒有。
捉著正妹的手,玟琳迷迷糊糊的感到睡意。真的很不可思議,明明非常的饑餓,口乾頭痛,人卻還是能睡得著。
玟琳也想起了自己的媽媽,她模糊的記得有次媽媽開刀,雖然有止痛,但手術完的傷口還是很痛。
媽媽說她明明痛得受不了,卻還是睡著了。
媽媽。
她知道自己困在這裡嗎?她要是知道了會怎麼做?
媽媽並不是一個很好相處的人,她有點……偏激。脾氣也很差。
以前身邊的長輩會說,這是妳媽媽為妳好,她愛妳。
小時候玟琳若是哭了,她就會大吼,要玟琳滾出家門。明明大家都知道小孩子被打就會哭,她卻會嚷嚷叫喊「就打到妳不敢哭」。
長大以後玟琳才認識到這個新的名詞,叫做家暴。
那已經是她離開家好幾年後的事情了。
真是奇怪,為什麼會想起這些事呢?那些好的事情一樣都沒有浮現。那些可愛的小貓,或是美味的餐廳,一樣都想不起,腦海裡只有媽媽憤怒的表情。在陷入困境的時候,一再的
對她落井下石。
好累,真的很累。
身體累得不能動了,失去了意志。
李義在夢囈。縮在角落的他,有時會抽慉一下。
正妹最後還是睡沉了,玟琳也進入了黑暗的夢境。
直到那規律的撞擊聲響,吵得她睜開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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